第42章 暗涌
马超再是蛮横,有一个地方他是不敢伸手的。那就是元楼,但凡是那边的一切吃穿用度,小到一枚点心,他都不敢有丝毫怠慢。
陈骁派人来传了话,莫府谁掌权他不管,谁作威作福他也不管。但谁要是敢动元楼那几个孩子和先生陌泓雪,他就把谁拿刀削了丢去乱葬岗喂狼,说到做到。
他哪有胆子敢去元楼那边耍威风,就是送给他一万个胆子都是不敢的。元楼的小丫鬟来要蜂蜜,说凝翠小姐夜里睡不安稳。
他把府里头的几十罐蜂蜜亲自送过去,然后大张旗鼓地请了江宁城大半的大夫来给她瞧看病,又巴巴地跑去陈家向陈骁报告。
陈骁赏了他一个白玉扳指,连带着把宝剑架在他的脖子上问他:“记住我说的了吗?我的凝翠小姐要是在你跟前有个好歹,你知道的我会怎么做的。”
宝剑是当今皇帝所赐,亮闪闪的光晃得他眼睛疼。比宝剑更令他生寒生畏的是陈骁的那一张没有笑容的脸。他哆哆嗦嗦地接过扳指,头磕得震天的响。
因为陈骁的暗中关照,仆人们又受了马超的威胁,孩子们并不知莫府的激流暗涌。他们照旧每天都去匀墨堂上课,先生教什么,他们就学什么。
这节课先生教他们药理的基本常识和人体穴位图。轻寒已经慢慢地淡去了许多悲伤,化悲伤为力量,只是她还是不太懂先生的用意。
“先生,我们为什么要学这些?不是继续上一课的行商大法才是迫在眉睫吗?如今父亲一蹶不振,恐家族基业动摇。”
“教你们这些,是让你们在最糟糕的时候都有自保的能力,我们不去害人,但也不能被人害。”
先生的话,他们向来是听的。先生拿柴胡、连翘和甘草、灵芝等中药材给他们一一辨认,并教他们最基本的脉象诊断手法。
正听得聚精会神,突然从窗外传来了一阵哭声,打破了原本的宁静。凝翠的近身丫鬟晨舞克制不住地大哭起来。
大家停下来跑出去问她,她一五一十地说。她的姐姐晨歌被新管事马超活活打死了,尸体就扔在湖上。好歹最后是被好心的婆婶偷偷捞起来草草地葬在外头了,可姐姐死不瞑目啊。
丫鬟伤心欲绝地哭着,轻寒义愤填膺地握紧小拳头:“太可恶了这狗奴才,母亲在,对下人的责罚都少,她从来都舍不得责打他们,就是犯了再大的错处,也只是象征性的扣一下月银,过后又还给他们了。”
莫府的事,陌泓雪早已有所耳闻。他怕孩子们冲动做出什么事情来,一直压抑着。看到轻寒一副要去算账的架势,赶忙劝阻。
“从现在起,你们只有韬光养晦,来日才有可能重新执掌莫府。如今你父亲和祖母都精神萎靡无法理事,在外人看来是大太太的离世对他们打击太大,思念成灾。在我看来怕是事出有因。如果这个时候你们要强出头,只会招来灭顶之灾。”
大家听着,只觉得紧张到了嗓子眼,眼睛瞪得如铜铃大。
“先生,我会射箭,我会踢拳。我去好好教训一下那混蛋,叫他再敢胡作非为。”慕烟咬牙切齿地说。
“你们都还小,怎么可能是那人的对手?而且人家还请了七八个高大的打手带在身边。你们都给我冷静下来。”
凝翠向来胆小,听到大家七嘴八舌的说得这么可怕,听着只觉得头发发麻,双手交叉紧握着自己的手臂全身颤抖。
陌泓雪见她双唇发白,目光呆滞。赶忙坚定地安慰她:“放心吧,不会有事的。有先生在,必定看护你们一时。现在,我们自保的唯一方式,就是装作若无其事,才不会让对方起疑。”
陌泓雪说得是那般郑重其事,大家都不再出声。课毕,与先生作揖告别,凝翠在丫鬟的搀扶下回到元楼。
如今正是新月的上旬。是夜,隐约有虫鸣声在山间传来,其余一片寂静,身旁伺候的下人也已经去歇下了。
轻寒在榻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睡,今日先生的话给她的冲击太大。她担心父亲,担心祖母,距离上一次,自己已经有半月余没有见过了,他们是否安全?她必须要去看看才放心。
她见新月微弱的白光落在地面上,看那个位置,判断已经是午夜时分。这个方法,是她的丫鬟浣碧告诉她的,在某一个夜晚失眠的时候,浣碧说落在月光在哪个位置就是几点。她记得真切。
再次确定周围已经没人的时候,她麻利地爬起来穿好衣裳蹑手蹑脚地往外走。为了减少动静,她借着月亮微弱的白光往外走,走得极轻。
出了门,正当她铆足了劲要朝回廊奔去的时候,一个黑色的身影紧紧地拽住了她。门又被轻轻掩上了,只见慕烟一身黑衣,脸上蒙着同色的面巾。他拉下面巾,把手指放在轻寒的唇上示意她不要声张。
“轻寒,是我。我就知道你没睡,肯定是要出去的。我刚才出去探过了。有六个人在监视,我们出不去。”
原本是预料之中的事,可轻寒还是悲痛欲绝。连元楼的出入都受限了,父亲和祖母那边就更加可想而知了。想必也是白天先生说话的时候,隔墙有耳被人听去了吧。
“如今可怎么办好……我担心父亲和祖母的安全。”轻寒无助地叹道。
“你放心,我还知道一条山边的小路可以通向正府那边。现在还是上旬,等月光好一些,足够照明了,我带你悄悄往那边去。”慕烟很坚定地握紧轻寒的手和她说。
两人各自睡去了,轻寒整夜在榻上辗转没有丝毫睡意。直到东方的天边露出鱼肚白,红彤彤的朝霞把天空染上一层橘红色,她才忧心仲仲地进入梦乡。
她睡得并不安稳。梦里,全是隐萝母亲向她一步一步走来,想要向她交待什么,又无法张口。她哭喊着朝隐萝奔跑,可是却只剩下一缕轻烟慢慢地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