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元宵
还是正月间,原本该是欢天喜地的日子。可是因为隐萝新故,莫府从上到下,谁都没有在心里萌生出一丁点欢度元宵佳节的念头来。人们穿着素衣素服面无表情地忙碌着,做着属于自己的那份差事。这个元宵节,没有挂一只红灯笼,也没有像往年一样由隐萝领着大家包各种各样的饺子。
懿寿居里,莫老太太依旧神色悲痛地独坐在窗前,仆妇刘妈也默默地站在她的身后。刘妈是隐萝唯一的陪嫁,如今隐萝走了,她又成了无依无靠的人。莫老太太知她平时办事得力,是个精明能干的,还有另外一个机灵的春晓丫鬟也一同叫到自己跟前伺候了。
“老祖宗,您可要服一些清粥小菜?可不能这样一直不吃不喝地熬坏了身子呀,府里头可有许多大大小小的事都都着您开口呢,还有商铺里的就更加多了。”刘妈恭敬地和莫老太太说道。
“隐萝呢?都这个时候了,隐萝怎么还没来给我梳头请安?可有派人去请了?还是她现在手头上有事,需要忙完再过来。”
“老祖宗,大太太已经不在了,她昨天就已经下葬了。……”身旁的丫鬟春晓无力地哭喊道,眼泪直顺着脸颊往下淌。
“你胡说!再敢胡说我就叫人掌你的嘴!”莫老太太听到丫鬟说下葬两个字,只觉得天昏地暗,仿佛整个世界就要倒塌了一样。而她,是这个残缺的世界上唯一的幸存者,那个一向对她恭敬有加又体贴入微的隐萝,这次无情地抛下她了。
于是她就像一个孩子一样无助地大哭,哭着要大家去把隐萝找来。丫鬟仆妇全部都吓得跪倒在地上,齐刷刷地跪了一地。
没有谁再敢说隐萝已经不在的话,因为谁都害怕再多说一句,就会成为压垮莫老太太的最后一根稻草。
这时候,慕烟和凝翠哭着走进来,钻进她的怀里。孩子们看起来是那么的绝望和痛苦,慕烟一字一句地和她说:“祖母,轻寒不见了。早上起来她说要我陪她去园子里找蝴蝶,因为她说隐萝母亲曾经告诉过她,人死了都会变成蝴蝶,她要去找母亲变的那一只。我就回去加件衣服的功夫,她就不见了。元楼的所有人都去找了,直到现在都没有找到。我和姐姐去跟父亲说,父亲不说话。我们去跟二姨娘说,二姨娘说急什么,又死不了。然后就把我们赶出来了。我们不知道怎么办,只好来找您……”
莫老太太一听慕烟说她的亲孙女不见了,也不哭了。立刻抹干了眼泪指挥大家分头去找,大家人喊人,一个传一个,很快莫府的所有人都倾巢而出。
门房的人说没有看到轻寒小姐从大门出去,至于有没有从通往外面的一个小路出去,他们也不知道。大家只好又分派了一部分人手沿着小路上街去找。
大家找了一圈,街上都问遍了,莫府的每一个角落都找遍了也没有。莫府有三个颇具规模的人工湖,为了排除轻寒跳湖寻短见的可能性,大家连湖都拿长竹竿仔细地找了好几遍依旧一无所获。
大家从早上找到中午,又从中午找到日落依旧一点消息都没有。这是大太太隐萝的掌心宝,她刚走,女儿就不知所踪,只怕在九泉之下也不会瞑目吧。大家都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慕烟一直在冥思苦想,只要是他能想到的每一个地方,他都去一一找过了。平时捉迷藏玩的每一个角落,他也去找过。轻寒才十岁,她一个小孩子,能去哪里?莫府最近的……突然灵光一显,想到了草场有一小处隐蔽的地方,与地面上刚好形成一个坡度的落差,若不注意,平时很难让人发现。
去年的春天,有一次他们也去草场骑马,无意中发现那个地方开着一种不知名的小花,很是吸引蝴蝶。蝴蝶在花间飞舞,轻寒拍着手欢呼:“这里好多的蝴蝶呀!”
蝴蝶?对,一定是的。早上轻寒不是才和自己说要去找蝴蝶吗?在园子里没有找着,只怕她也想起那个地方了吧。凭她那执拗的性子,但凡有一丁点希望,她一定会去尝试。
这样想,慕烟赶紧朝草场的那个方向跑去。心无旁骛地,很坚定的第六寒告诉他,一定是到那里去了。
果然,轻寒就卷缩在那个小小的斜坡下。她坐在积雪上,冻得通红的两只小手紧紧地抱着隐萝小时候给她缝的那只碎花布玩偶熊。没有人知道她到底哭了多久,她已经睡着了,落日的余晖映着雪地的光芒映照在她那张泪痕未干的脸上。
慕烟见着这样的光景,说不出有多心痛。他弯下腰去把她抱起来,又从怀里掏出几小块已经揣了一整天的绿豆糕。从发现轻寒不见的那一刻起,他就一直揣着,哪怕他自己也不曾吃东西,他也担心轻寒会饿。
轻寒被他吵醒,没有诧异,因为她坚信,慕烟哥哥一定能够找得到她。所以她从慕烟手中接过那些绿豆糕,饿极了,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慕烟心疼地拨开她额间也许是哭湿又或是被积雪打湿的头发,嘱咐她慢点吃,小心别噎着了。
天色已晚,十五的圆月散发着明晃晃的光,光照与地上的积雪形成对映的角度,竟然是亮如白昼。慕烟把她背在自己的背上,一步一步地朝前走。
这个明明只比她大不到三岁的少年,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已经长得比她高了足足快有两个头。她依旧只是到他胸口的位置,看起来永远都是那么瘦瘦小小的,丝毫没有富家小姐那种珠圆玉润的样子。
地面上有零散的积雪,路滑难行,又穿着厚重的寒衣,少年明明背着她走得是那么的吃力,可依旧歇歇停停背着瘦小的她往回走。
少年和她说:“好妹妹,以后再也不要丢下慕烟哥哥跑那么远的地方来,找不到你,你知道我有多么着急心痛吗?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你心情不好,你和我说,不管你想去哪里,我都陪着你。等天气暖和了,有蝴蝶了,哥哥给你抓很多蝴蝶养在屋里好不好?”
轻寒没有回答他,因为她已经在他的背上睡着了。少年就这样一直咬着牙艰难地走在月光下的雪地上,他感觉两只脚早已经磨出了血泡,每走一步都钻心的疼,背上背着的人儿越来越沉,越来越重。直到他累得跪倒在元楼的门前被人发现,他的双手还紧紧地反扣在背上抓紧轻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