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意外
及笄宴上,众人皆在推杯换盏间。每一桌去敬酒,忙碌了一圈。隐萝正要坐下,只感觉一阵剧烈的头疼,两眼一黑,立刻就应声倒下了。
大家听到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循声望去,只见莫府当家的大太太隐萝已经倒在地上人事不省。第一时间发现隐萝倒下的是站在她身旁的丈夫莫岳山,只感觉眼角的余光往后快速地滑过,人群已经传来刺耳的尖叫声。
他弯下腰蹲在地上,正要将自己的妻子搀扶起来。站在不远处的陈骁大喊一声:“别动,伤者很有可能是急性脑出血,这个时候移动伤者,会加重病情,这里可有医者?速速找来。”
这个时候,轻寒和慕烟以及凝翠早已经围在隐萝身边嚎啕大哭。原本在用力拉扯哭得撕心裂肺的轻寒,听到陈骁在喊,赶忙放下隐萝的手臂,拔腿就朝莲心阁的方向跑去。
孩子们似乎心有灵犀,大家都知道去找陌泓雪,见他平时多侍弄药材,想必他知道救治的方法。轻寒哭喊着在前面跑,慕烟和凝翠在后面追。
一路上不知道摔了几跤,跌倒了再爬起来,用尽全力往前跑。轻寒的膝盖和手肘摔得鲜血直流,她也完全顾不上,慕烟和凝翠在后面追着她,她也没有停下来,只是不顾一切地跑。
最后,陌泓雪是被她找来了。这个平日里头在孩子们眼里无所不能的先生,这一次却回天乏力。他把手放在隐萝的颈动脉处,已经感知不到跳动,又看了看她的瞳孔,已经完全扩散了。
他无助地低下了头,哽咽着对莫岳山说:“贤弟请节哀,夫人已去。”
莫岳山早已经眼神恍惚,呆若木鸡地跪在地上一动不动。陌泓雪的话像洪亮的钟声一样,每一个字符都重重地撞击在他的心上,他无法躲闪,他猝不及防。
轻寒匍匐在隐萝身上痛哭,哭声震天动地。“母亲!母亲!孩儿不要您死,您快回来,孩儿不要您死……”
慕烟见轻寒哭得撕心裂肺,自己也边哭着去拉她:“轻寒妹妹快起来,你快起来。”
轻寒依旧死死地紧紧拽着隐萝的手臂,慕烟拉她,她用力地推开。又继续使劲地拍打着隐萝的身体:“母亲!母亲!您快醒来,您不要孩儿了吗?……”
这个打击,对于将隐萝视如亲闺女的莫老太太也是巨大的。她有过短暂的悲痛,可是自己的儿子在哭,几个孩子在哭,二太太锦绣和她的儿子锻铧则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她能指望谁?自己必须要擦干眼泪打起精神来主持大局。
“来人!把小姐抱回元楼去。慕烟和凝翠也一起送回去了。”
燕管家和两个仆人欲把轻寒从隐萝身边抱走,她丝毫没有放手的意思。仆人靠近她,手还没放到她身上,她抓起仆人的手用力地一口咬下去,又继续匍匐在隐萝的身上肝肠寸断地大哭:“我不要去!我哪里都不要去,我要在这里等母亲醒过来。”
隐萝没有醒过来,可是轻寒却哭晕了过去。她被送回了元楼,慕烟和凝翠寸步不离地守护着她。
莫老太太把众宾客都一一迁散。众人离开时,无不摇头叹息,并不是因为酒宴只吃到一半,错过了满桌的美食。只是唏嘘感叹莫府大太太的不幸,这么年轻貌美且又品性纯良深得府中上下爱戴的女子,怎么说没就没了呢。
元楼内,轻寒一直在昏睡不醒。天色已经一点点暗下来,丫鬟进来点上了灯,又放下一些简单的餐食便关门出去了。
慕烟见轻寒一直没有醒来,心疼地拿着热手帕一直替她擦手心。然后又不安地问凝翠:“姐姐,你说轻寒妹妹不会有事吧?”
“不会的,她只是伤心过度。逃避式的不愿意醒来罢了,就像我们当初失去父母亲那样,这种悲痛,我们也深有体会,比常人更容易了解她的痛苦。”
凝翠想起隐萝自打她入府以来的种种,这一年多以来对她和弟弟无微不至的照顾,只觉得胸口就像是压了一块沉甸甸的石头一般让人难受。想起隐萝不止一次用近乎哀求的语气和她说陌泓雪不适合她,让她放弃这个念头。可是自己都没有答应她,每次都是用哭的方式拒绝她。现在,她终于不会再来像个母亲对自己的孩儿一样对她说了。最后,她又忍不住地掉下成串的眼泪来。
轻寒确实是像凝翠说的一样,她逃避醒来。尽管她是醒着的,她也知道慕烟一直在替她擦手心和哭得像桃子一样肿的眼睛。可就是不愿意把眼睛睁开。母亲都没有了,还有什么好看的。
她没有看过自己的亲生母亲是什么样子的,大家告诉她,她的母亲很美,在生她的时候难产死了。再美又怎么样呢?她只是给了自己这副小小的躯壳,是隐萝这个母亲将她一点点带大的。她幼时爱哭,整夜整夜地哭到天亮,隐萝把她抱在怀里满屋子地走,走到天亮。她先天不足,吞咽困难,喝的羊奶全吐出来了,隐萝拿小滴管一滴一滴地给她喂奶。
她慢慢地长大了,会坐了,会爬了,隐萝拿着红色的拨浪鼓在她面前摇着逗她笑。她会走路了,隐萝张开手臂把她紧紧地搂在怀里哭:“大家都说你在娘胎里没长成,生下来就瘦瘦小小的,哭都哭不大声,说你养不大。这下,没话说了吧,我的小轻寒怎么会长不大呢?”
三岁,她长水痘,高烧不止。隐萝不顾传染的风险日夜不眠不休地照顾她。她病好了,隐萝却病倒了。她附在病榻上隐萝的耳边说:“母亲,孩儿有一个心愿,等孩儿大了,一定好好孝顺母亲。母亲快快好起来。”
隐萝感动得流下了热泪,这个不是她亲生却给了她许多爱的感受的孩子。正因为有了她,自己的人生才是完整的。于是,轻寒就像是她命根子,她的掌中宝,捧在手心里怕摔,含在嘴里怕化。
分明不过是十年的时间,往事还一幕幕在心头。为什么想着想着,自己的隐萝母亲的模样就越来越模糊了呢?模糊到她似乎一伸出手,那个影子就灰飞烟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