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及笄
光阴荏苒,日月如梳。很快就到了第二年春天的正月十三,这一天是凝翠的生辰。原本她并不愿意过,可这是她十五岁的及笄,即便她想偃旗息鼓也是不能。
一大早,陈家就派人送来了丰厚的礼品,绫罗绸缎环饰钗佩等不计其数。二太太望着大红喜庆的箱子,怅然若失道:“这是修了几辈子修来的福气,若是我的锻铧哪天也能攀上个富家千金,那我可就高兴了。”
仆人各个衣着一新进进出出地忙碌着,燕管家也亲自上阵指挥。这都是没办法的事情,原本只是宴请莫府的族亲老小,可是因为凝翠的身份特殊,大家都想通过讨好她来巴结陈骁。于是,不管有没有沾亲带故的都来了。
莫岳山和隐萝站在门口迎接客人,只要是来送礼的都一一致谢,记账的工人在旁登记礼单礼品。望着人头汹涌的盛况,不得不让人感慨,莫府经商多年,从未有如此大的排场。门口大红的灯笼,大红的对联上写着:“生诞正逢雪迎春,日新年新万象新。”管乐齐鸣显得尤为喜气。
宾客一一安排落座,有仆人大声喊道:“陈骁公子到。”尚未见其影,全场早已经鸦雀无声。大家都翘首以盼等待着他的到来,那个在生意场上令人闻风丧胆的陈家公子,他今天会有什么怎样的表现?
陈骁依旧一身红色的华美长袍,上镶有金线宝石,麒麟吐珠的刺绣更是栩栩如生。随从窦一童跟在他的身后,两人穿过人群径自向前走去。
陈骁气宇轩昂,对于人群中的齐整恭敬的招呼声只是面无表情地摆手示意众人坐下。而他的目光却在人群中快速地搜索找寻凝翠的身影。
此时凝翠尚在元楼,丫鬟仆妇服侍她穿上陈骁专门为她定制的精美华服。同样也是加入金线织就的大红袍子,镶有珠玉宝石珍珠不计其数,袍上绣着麒麟祥云。据说光这绣工,五十六个绣娘就日夜不休的赶制了大半年才赶制出来。
妇人为她戴上发冠的那一刻,凝翠问道:“为什么要穿戴别人的东西?我就穿寻常的服饰不行吗?”
妇人赶忙躬身回话:“回小姐的话,这是老爷太太的意思,宾客们可都在等着您呢。陈家公子也等候多时了。”
“陈家公子?”想来必定是陈骁了吧,这个名字就像一根刺一样扎在她的心里,看不到血,看不到伤痕,却隐隐在滴血。今天,想来宾客里也不会有陌泓雪,他总是一次又一次地拒绝自己,从夏天到秋天,又从冬天到春天。直到她今天已经是她的及笄,已经算是成年可以嫁他人作妇,他都没有让他看到任何希望。
有一次陌泓雪弯下腰教她琵琶的抡指,教她如何巧妙正确地发力,让力量落在指尖上,这样音色会更加干净。她突然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先生,我喜欢您,我喜欢以后都和您生活在一起,我不介意您比我大,因为我也会长大。我有自己的想法,我想向先生学习更多的本领,我想为艺术献身。我也可以不要妻子的名份,只要先生带我离开莫府。”
陌泓雪顿了顿,很慈蔼地和她说,那语气就像是一个家长,就像是一个父亲的口吻在对自己的女儿说话:“傻孩子,你即便不喜欢我,我也会全心全意地教授你本领,至于喜欢,你现在还小,人生的价值观有待形成。等你长大了,你会觉得自己的这种喜欢很幼稚很可笑。”
“可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就是喜欢先生,喜欢您一身的才学,喜欢您救我时候表现出来的紧张和在意。”
“可是我不喜欢你啊,在我眼里,你就是一个小孩子。”凝翠望着比自己高一大截的陌泓雪,哭得万念俱焚,可他依旧不为所动。
就这样看不到任何希望的喜欢有什么用呢?而陈骁尽管也听到不少关于她的流言,他从来没有说过什么,反倒是更加殷勤地往莫府送礼,各种关心备至。
丫鬟搀着鲜妍明媚衣冠华美的凝翠往正厅的方向去,一路的亭台楼阁都被装扮一新,回廊挂着喜庆的红色小灯笼。远远地只听闻人声嘈杂,管乐声,杯盏声掺杂在其中。
见凝翠款款而来,有司在礼台上高声念道:“恭请主人致贺词。”
莫岳山站在台上,满面春风地开始他的发言:“今日是小女慕凝翠的及笈礼,很高兴大家能抽空前来。这孩子呢,是我恩人兄弟托孤留下的孩子,尽管非莫府亲生,可我们都视如亲生女儿看待。下面,及笄礼正式开始。”
众人一阵唏嘘,莫岳山收养两个孩子的故事,大家多半都已经早有耳闻,所以现在听到他的开场白,并不感到十分诧异。大家都热烈地鼓起掌来,掌声如雷。
有司高声念道:“下面有请笄者就位!”
丫鬟搀扶着凝翠走过来,至场地中,面向南,向观礼宾客行揖礼。然后又面向西跪坐在笄者席上。有族中德高望重的长者为其梳头,然后把梳子放到席子南边。
紧接着凝翠转向东正坐,有司奉上罗帕和发笄,长者走到她的面前,高声吟念道:“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然后跪坐下为她梳头加笄,然后起身,回到原位。莫岳山为凝翠象征性地正笄。凝翠起身,宾客向她作揖祝贺。丫鬟扶她回到东房,去房内更换与头上发笄相配套的素衣襦裙。
人群中有人窃窃私语:“这给笄者梳头发的不应该是莫家老爷才对吗?怎么是族中长者啊!”
“这样更加显得小姐身份贵重啊!有陈家公子在,怎样的排场都是应该的。”
这时候凝翠已经着襦裙出来,向宾客点头致意,然后面向莫岳山和隐萝行正规拜礼,表示感念他们的收留养育之恩。
拜完后面向东正坐,笄者面向东正坐。长者洗手接过有司奉上的发钗,走到凝翠面前,又高声念道:“吉月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眉寿万年,永受胡福。”然后为凝翠去发笄,为她簪上发钗。然后莫岳山再过来象征性地正发钗。
接下来依旧是繁琐的礼节。长者高声念祝词:“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黄耇无疆,受天之庆。”然后为凝翠去发钗,加钗冠,正冠。宾客向她作揖。然后回到东房更换与头上钗冠相配套的大袖长裙礼服。
直到礼毕,凝翠都没有露出过半个发自内心的笑容,她只是像只木偶一样任人摆弄着完成每一个及笄的流程。甚至,给她起什么字,她也不在意。慕烟和轻寒在人群中拍手欢笑,平日里头一同上课的伙伴都来了。可是先生呢?她在意的陌泓雪却由始至终都没有露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