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春思

    檐下的小燕子已褪去昔日黄口小儿稚嫩的模样，已经不需要燕子妈妈再从远处捕来虫子给它们喂食了。陆续又飞来了许多的燕子，原先的小燕们很快就加入到它们的队伍中，在元楼院前一块开阔的草地上低低地飞翔。长长的燕尾服一样的尾巴，白色的肚子时而贴在湖面上飞舞，时而又直插云霄，落在高高大大的梨花树上。

    元楼毗临毓秀山，天气暖和起来，山上的小鸟也渐渐多起来了。有时候会飞来院中觅食，慕烟和轻寒喜欢撒一些小谷子在空旷处，让成群的小鸟飞来啄食。然后再趁它们不留神的时候，猛地张开双臂飞奔过去，跺着脚大喊一声，鸟儿被惊着了，没命似的扑腾着翅膀飞远了。两个人相视捧腹大笑，然后蹲在地面上拾捡小鸟逃命过程中掉落的一些彩色的羽毛，攀比似的收藏着，时时拿出来向对方炫耀。

    有时候两人干脆去桃树下使劲摇晃着枝干，粉红色的桃花瓣便像下雨似的从他们头上撒落下来，地面上像被铺上了一层厚厚的粉色地毯。于是，两个人各自手上都捧着花瓣，你追我赶，把花瓣撒在对方身上。

    边走边笑着，慕烟回过头看着娇喘吁吁的小姑娘说：“嘿，你可是千金大小姐，怎么不学学葬花的黛玉呀。”

    轻寒追上他，一把将花瓣揉成一团打过来，俏皮地笑道：“谁说千金大小姐就一定要葬花来着？人家黛玉是感叹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我有什么好期期艾艾的呀。

    慕烟若有所思地，想想好像也是道理。即便再长个十年八年，轻寒的性格也是和黛玉的性格完全不搭边的。她很爱笑，一笑，满天的云彩都好像能让她的笑容绽开了。这一年，灼灼的桃花开在这个初长成的少年心里。

    还没半刻的功夫，轻寒已经趴在湖边大声喊着：“慕烟哥哥，你快过来看呀，这儿有好多的金鱼。”

    原想，金鱼有什么稀奇的呀，莫府的人工湖，哪个没有养着各种各样的品种赏玩？可是当慕烟跑到湖边时，竟然被眼前的景象深深地吸引了。

    春天的湖水竟是那样的绿，绿得楚楚动人，绿得发亮。湖边的垂柳依依，柳叶还是嫩黄的牙尖，亮闪闪里透着让人怜爱的新生模样。春风里夹杂百花的香味，泥土的芬芳，一切都叫人心神荡漾。

    湖水清澈，湖面上倒映着轻寒姣好的容颜，粉衣粉裙，钗钿轻摇。她托着下巴看金鱼在湖水里自在地摆动着尾巴。阳光，蓝天白云，垂柳，一切都倒映在碧绿的湖水中。

    “轻寒，别动别动，你就保持这个姿态让我好好记住你此刻的样子，你都不知道此刻的你有多么的明媚动人，堪比我在这个春天看到过的一切景物。”

    “慕烟哥哥，每一年的春天，江宁都有桃花、燕子、垂柳、金鱼，这些都是极好的。”轻寒并不听他的，起身站起来转身一步步走过来。美目盼兮，巧笑倩兮。

    慕烟看得出神，喃喃细语，仿佛那个声音只想自己听见又羞于让对方听见：“是的，桃花杨柳燕子金鱼，在春天里，那都是极好的。可是和你比，它们都黯然失色。”

    见慕烟一副痴呆的样子，轻寒把藏在袖口的桃花瓣抓了一把出来，趁他没注意，结结实实地全甩在他脸上。

    他自然没有想到轻寒会有这一招，又气又好笑。想去抓她，人已经在前面朝他吐着舌头俏皮地笑：“这下总算是我赢了吧？你服气不服气？”

    “分明是你耍赖皮，哪是你赢？趁我不注意撒的不算。”

    “兵不厌诈，先生教的。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孔子说他的。”轻寒依旧笑靥如花一样在慕烟的面前打趣。

    “真是个伶牙俐齿的小丫头，怕了你！”

    两人并肩而行，春风拂面而来。轻寒摘了几根小草握在手心细细地把玩着：“慕烟哥哥，这是我出生以来最开心的一个春天。”

    慕烟心想，我又何尝不是呢？可当他沉醉在这种难言的美好里，轻寒突然抓起他的手臂一口咬了下去。

    白皙的手臂上很快出现了一排整齐的牙印，慕烟有点哭笑不得，每次都是这样遭算计。他假装一副懊恼的表情，心里却是甜滋滋的大声喊：“你是属小狗的呀，动不动就咬我。再咬我一次，下次出去玩，不背你回来了，让流民把你捡走。”

    轻寒又从远处跑回来，踮起脚尖把自己的脸快要贴到慕烟的面上，挑衅地：“你舍得？你舍得我让流民捡走？捡走了谁陪你玩啊！”

    对于这个小丫头，慕烟可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两人拌嘴，他从来就没有赢过，哪怕半次。起初刚到莫府来，轻寒还能毕恭毕敬地叫声哥哥，渐渐玩得熟络起来，就常常直呼大名了。虽然在年龄上，慕烟只是比她大两岁多，可毕竟是男孩子，身形长得挺拔俊秀。而轻寒长得娇小玲珑，出去玩，她总要过足瘾一样装睡要他背，用她自己的话说是别瞎了你的大长腿。

    两人再次牵着手沿湖往元楼走回来，彼此都不再作声。倒是少有的和谐。

    凝翠向来少言寡语，慕烟他们走到跟前了，她还抱着琵琶坐在梨花树下。洁白的梨花纷纷扬扬地飘着，落在她乌黑的长发上，落在她的肩上，她并不立刻拂去。依然如一尊雕像一样在树下拨动琴弦唱着“纱窗日落渐黄昏， 金屋无人见泪痕。寂寞空起春欲晚，梨花满地不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