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惊鄂

    凝翠就这么心急如焚地，向琵琶声隐约传来的方向一路奔跑着过去。她自己并没有任何不适的感觉，只是吓苦了身后的丫鬟们，就生怕她磕着碰着哪儿了，又得要像去年冬天一样卧床休养，终日药不离口。

    当她一路穿过曲径幽深的回廊，终于到了尽头僻静处的莲心阁门口。屋内的陌泓雪沉醉在自己的乐声中，丝毫不曾察觉门外的动静，直到门环再一次被扣响，他才起身去开门。

    “先生，您刚才弹的曲子，可是流光弹奏的《莫问》？莫问平生意，心期负已多。别来应尔悔，看去奈吾何。”凝翠急切地求证她想要的答案。

    陌泓雪被这莫名而来的一阵劈头盖脸的问话，惊愕得直往后退，差点摔倒在地上。好不容易缓过神来，他也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小丫头道：“你怎么知道我用的是流光，你怎么知道莫问，靳知秋与你是什么关系？”

    “知秋是我母亲的名讳，我是她的女儿，她生前常弹这首曲……”

    “什么？生前……”陌泓雪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实在没有办法接受这个突如其来的噩耗，眼泪一下就夺眶而出，顿了顿神，欲知更多的真相，他干脆在廊下坐了下来，让凝翠一五一十的告诉他。

    其实，最大的悲莫过于心死。当凝翠再次回忆起家中的变故，也只是云淡风轻地说家中遭了火灾，父母亲都在那场大火中双双陨难，自己和弟弟现在被恩人收留。简明扼要地说完，心里没有翻起任何波澜。

    可是这些字符却像是从天而降的陨石坠落，在陌泓雪的心海里掀起惊涛骇浪。他并没有和凝翠说自己与她母亲的渊源，只是悲痛欲绝的听完了话，然后便把凝翠打发走了。自己一个人关进屋子里。

    直到天色一点点暗下来，陌泓雪就像一尊雕像一样站在轩窗前纹丝未动。丫鬟送进来餐食，又为他掌上了灯，一点点拨亮后转身退了出去。

    陌泓雪当然是无法消化这种悲怆的情绪，要知道，他与他的小师妹靳知秋可是有过一段铭心刻骨的回忆。早些年，两人一同在梅山的梅赋大师门下学艺，同样是天赋异禀颇得大师真传。一个是才艺双全的佳人，一个是功法卓绝的才子，同样都年龄正好，又常在一起吟诗作赋，一起学习道家文化。在音乐造诣上，两人一起填词谱曲，可谓是珠联璧合，强强联手。

    就连梅赋大师都以为他们天造地设的一对，最终会修成正果，甚至还以绿绮和流光相赠作为他们的定情信物。

    可是事情并没有像梅赋大师期望的那样发展，陌泓雪因母亲病逝急匆匆地下山，遭遇暴风雪不慎摔落悬崖。遍寻无果后，都以为陌泓雪已不在人世。靳知秋悲痛难当，拜别师傅下山去了。在家人的压力下，她嫁给了世交慕家。慕家少爷温文儒雅，对她又体贴有加，婚后有了孩子，她也渐渐地从过去的伤痛中走了出来。

    陌泓雪大难不死，恰好被采药的中医所救，带回了城里疗养。因为伤势过重，几次都差点命悬一线，而且他摔伤了脑袋，对于自己家住何方，朋友亲人等一概无法回忆起来。等他在中医的全力救治下清醒过来，能想起世间有靳知秋这么一个人的时候，已经是一年以后的事。

    一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可是已经足够让他的世界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当他跋涉千山万水找到靳知秋，她已为人妻，而且过得很幸福，笑魇如花地依偎在别人怀里在庭院里赏花观鱼。这样，还有什么理由去打扰她？要怪只怪自己福薄，怪造化弄人。

    后来，他辗辗到过许多地方，不停地奔走忙碌，只为忘记那个让自己日夜思念的人。

    如果不是这次在江宁落脚，又在机缘巧合之下来到莫家，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这十几年来心心念念从来没有一刻能忘记的人，已经遭了难。

    隐萝待人一向周到，伺候陌泓雪的都是机警的丫鬟。当她来告知莲心阁的异样时，她便立刻叫上她的丈夫莫老爷一同前去探个究竟。

    于是，丫鬟在前面举着灯笼，双双便朝莲心阁的方向走去。陌泓雪开门迎了夫妇俩进来，隐萝撇了一眼案几上的晚饭纹丝未动，又见陌泓雪眼眶通红。心下不安，关切地问道：“先生可是有难言之隐？或是下人们不周到的地方，我一定让她们改。”

    陌泓雪一听隐萝这番客气的话，也顾不上抹去眼角的泪痕，赶紧拱手微微弯下腰来回话：“多谢夫人怜恤，在下确实是心痛难当，下午凝翠小姐来过，在她口中得知家中的变故，我与她的母亲是旧识，年轻的时候曾一同在梅山梅赋大师门下学艺。”

    隐萝对当年梅赋大师的名望也是颇有耳闻的，只是她并不知道陌泓雪与凝翠母亲的隐情，他也没有说。正当她不知道怎么去宽慰的时候，身旁的莫老爷牵着陌泓雪也一同坐下来。说是慕家那场大火，三人久久地沉默，腮边又再次挂满了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