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冬馨
离除夕只剩下三天的时间，所有该做的事情都做完了。除了爱上街听戏的二太太锦绣母子，在外玩得乐不思蜀，大家都闲了下来。吃罢晚饭后，莫老爷与大太太隐萝在莫老夫人的屋里走出来，在花园中散步，走着走着就走到了元楼附近，隐隐听到那边传来几个孩子的笑闹声和欢快的琵琶声。好奇心驱使之下，遂向元楼走去。
此刻，轻寒和慕烟正在玩一种类似于飞花令的游戏。所谓飞花令，原是文人墨客饮酒对赋的一种助兴的小游戏，只是现在他们改变了玩法。由凝翠赋七绝诗一首，其余两人用抢答的方式选诗中的任意一个字，再赋诗一句，另一个人则用这句诗的最后一个字再赋诗一句。双方都可以是自创，也可以是别人的诗句，谁赢了就可以用胭脂在对方脸上任意涂抹。
这无非也就是孩童玩的游戏，轻寒和慕烟各执胭脂一盒，各自都将自己的手指上涂满了，恨不得能马上涂到对方脸上。凝翠边拨弄着琵琶，正要给他们出题。突然间见莫老爷和隐萝走进屋来，气氛瞬间有点尴尬，连同丫鬟们，匆匆福身下去行礼。
隐萝见轻寒一脸拘谨地将小手藏于身后，又见她衣裙上和脸上深深浅浅的胭脂印痕，忍不住轻轻皱了一下眉头，一头雾水地问道：“怎么把自己弄得跟个小花猫似的，哪有半分小姐模样。”
“回母亲的话，轻寒和慕烟哥哥在玩对诗的游戏呢，凝翠姐姐给我们出题。孩儿这是输了一些，才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
“夫人，脏就脏一点吧，有什么关系呢，洗洗就好了。我们就在这看看怎么玩的，也权当是陪他们一乐。”莫老爷摆了摆手，挽着隐萝的手在罗汉床上坐了下来。
“父亲母亲，既然是看我们乐，还不如与我们同乐呢。要不我和慕烟哥哥一方，父亲母亲一方？玩这个很简单的。”轻寒一脸期待地提议道。
凝翠依旧低头把玩着琵琶弦，莫老爷看见她那低眉顺眼的样子，心又被融化了一般。遂点头答应与他们一起玩。
凝翠望了望窗外，恰好飘着细碎的小米碎雪，遂说道：“不如我就以梅雪为引吧，对赋的要求很简单，唐诗宋词都可以。
一树凌霜降紫红，
寒窗室外几枝同。
由来此地低眉首，
半蕊花丛傲雪中。”
凝翠的话音刚落，轻寒举着小手嚷嚷道：“我知道，我知道，我选首字。小楼昨夜又东风， 故国不堪回首明月中。”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这句可以吗？”隐萝一想到那胭脂涂抹在自己脸上的样子，赶忙接了一句。
“母亲，这不算，我刚接的那一局最后一个是中字，只能用中字接，您没记住游戏规则，所以这一局是您和父亲这一方输了。”轻寒边说完，边带着胜利的喜悦和慕烟一起，在莫老爷和隐萝的脸上各抹了一笔。
众人皆掩嘴偷笑，凝翠又接着念道：
“梅花几度最堪怜，
多是今年去岁娴。
有道香研疏笔墨，
何须问我慕花颜。”
第一局就被两孩童战败，实在是令人啼笑皆非，为了不至于输得太难看，这回莫老爷也打起了精神。凝翠一说完，他也赶忙接上：“闻道汉家天子使，九华帐里梦魂惊。”
“渔阳鼙鼓动地来，惊破霓裳羽衣曲。”慕烟也是丝毫不敢懈怠之态。
“用最后一个字接，慕烟对的这一句惊字不在句首也算吗？”隐萝问道。
“可以的，现在再用曲字去接就可以了。”凝翠作为出题的一方，很快又作出了更详细的答疑。
“今日听君歌一曲，暂凭杯酒长精神。”轻寒眨眼睛，又稚声接了一句。
按游戏规则，这回隐萝这一方必须要用这个神字去接，然后再以对赋的那一句诗的最后一个字又赋一句才能反败为胜。
“神，神，神什么呢？……”莫老爷和隐萝面面相觑，苦思半晌之后也没有对出来。很快又被得意至极拍着小掌的轻寒和慕烟，在脸上留下了厚重的一抹胭脂印。
凝翠望着莫老爷和隐萝那两苦恼滑稽的脸，忍不住扑哧一笑，又再继续给他们出题：“
瘦影孤芳独近春，
西江旧舍筑清魂。
却曾多被无情恼，
堪赠一枝梦与人。”
“我来，我来！”隐萝连输两局，急需扭转局面，在凝翠边念诗出题的时候她就边想应对之句了。话刚落便赶忙接了一句“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
“萧条庭院，又斜风细雨，重门须闭。宠柳娇花寒食近，种种恼人天气。”慕烟接道。
“万里赴戎机，关山度若飞。朔气传金柝，寒光照铁衣。”莫老爷也接了一句。
“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轻寒是十足的清照迷，轻松又接了一句。
“悴……悴……”隐萝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最后将目光落在莫老爷的脸上，见他也是一副无比懊恼的表情。脸上又再一次被轻寒和慕烟抹了一笔。
虽然几番下来都败在孩子们手里，但隐萝还是很开心的，极其享受这种亲子时光。尤其是莫老爷，常年在外为莫府的生意奔波，平时极少有机会坐下来与轻寒相处，更别说是关注她的学业如何。
今日见她一改往日古灵精怪，咋咋唬唬的孩童作风，俨然有了点小大人的样子。想起她故去的亲生母亲，那个也是这样灵气逼人的一个女子，看着轻寒，心里竟然感觉宽慰不少。
临走前，夫妇俩又对屋内的伺候丫鬟和几个孩子打赏了一些碎银子以小趣的物件。众人皆散，元楼又恢复到平时安静诗意的样子，凝翠拥着锦被沉沉地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