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小年
腊月二十三是小年，这一天大江南北都有祭灶神的这个习俗，在莫府也不例外。
午后，轻寒和慕烟流连忘返在毓秀山脚下吹埙玩雪，堆雪人打雪仗。正玩得不亦乐乎的时候，隐萝的贴身丫鬟小蝶来寻，神色匆匆，见了，只是福下身去：“见过小姐和慕少爷，大太太遣奴婢来请两位赶紧回去准备沐浴更衣，黄昏的时候，祭灶神就要开始了。”
“好的，我知道了。”语落之间，浣碧很快便将轻寒扶起来，又细致地将她身上的残雪拂去。
往回走的功夫，轻寒絮絮叨叨地向慕烟叮嘱道：“等下莫府所有的人都会去祭灶王爷，你和凝翠姐姐记得站到我和母亲的身旁来，万不可挨着二姨娘母子，她那人好挑是非，免得气不过要与她拌嘴，被灶王爷听了去，到玉帝那儿告状，怪罪下来，就会被神仙割了嘴巴。”
这种唬孩童的话，慕烟自然是不信的。看着轻寒煞有介事的样子，又不忍心拂了她的好意，干脆就郑重地对她一再点头应允着。心里却无比的好奇这江宁地区的祭灶到底和济南的有何不同。
刚走回莫府正堂的门口，刘妈已经领着两个捧着新衣裳的丫鬟候在一旁。见轻寒他们走回来，便动作麻利地将人带去用早已提前准备好的干柚子叶熬煮的水沐浴，都细致打扮一番了再带到东厨来。
这个时候，莫老爷早已领着两个太太以及老夫人站在堂前，就连凝翠也在丫鬟的搀扶下着一身浅绿色的新衣裳站在隐萝的旁边，依旧是低眉顺眼温婉可人的样子。众丫鬟婆子个个穿戴一新，在燕管家的指挥下将糖果糖面点心素团鸡蛋香烛等物，井然有序地摆放于东厨以东灶王龛中间灶神像的面前。
末了，两个眉目清秀的小厮小心翼翼地端了一盆清水和料豆以及一大捆秣草置于院子的中央。
见身边的慕烟一脸疑惑，轻寒得意地掂起自己的脚尖，用手挡在嘴边附在他的耳上小声地说：“这是给灶王爷升天用的，祭拜完就会连同爆竹一起点燃，喏，你看到案桌上那几个鸡蛋没有？那是给狐狸和黄鼠狼的，据说它们是灶王爷的部下，祭拜也必须要打点到。等下进去叩拜的时候，你就学着我的样子，在心里默默地说一些请灶王爷保佑自己平安健康之类的话，不必说出声来，也不能笑出声来。”
慕烟也侧过脸去，交头接耳小声说：“自然是知道的，这个祭灶的风俗，由来甚久。灶君，在夏朝就已经成了民间尊崇的一位大神。春秋时孔丘言行的《论语》中，就有"与其媚舆奥，宁媚与灶"的话。先秦时期，祭灶更是位列"五祀"之一。这么庄重的场合，必定是虔诚祈祷的呀，轻寒妹妹尽管放心。”
“嗯嗯，等下祭灶结束了，父亲还会领着我们在府门口布施功德，将熬好的八宝粥和素团子布施给乞丐或是贫苦家庭的人。布施得越多，来年的福气就会越多。今晚上会有丰盛的团子全宴，下人们还能分到一小部分的赏钱，我们也能从长辈那里得到好东西，很值得期待的，从今天开始到元宵节，莫府都是热热闹闹，你就跟我一起期待吧！”说着，拉着慕烟的手便穿过人群往前面钻去。
站在最中间的是莫老爷领着长子煅铧，两旁依次是莫老夫人以及隐萝等人依次排开，各自双手合手将香举过头顶，三次鞠躬后跪地默默地祷念，成群的仆人也跟着跪在堂前。一番后又依次将手里的香插在香炉上，外面的鞭炮和秣草点燃，这祭灶神就算是结束了。
洒扫一新的莫府庭院，地上是燃放爆竹留下的一大片红彤彤的纸碎，大家都沉浸在一片喜悦中。燕管家的小女儿怡巧和轻寒更是在院子中间拍着手唱着跳着，不停地旋转，将地上的红纸碎抓在手里高高扬起，互相追逐嬉戏笑个不停。
仆人们忙碌地将提前准备好的素团子和八宝粥抬至莫府的大门口。所谓团子，其实就是一种用糯米粉包着馅料蒸熟而成的一种食品，口感糯滑香软馅儿有鲜肉、豆沙、萝卜丝等多种。蒸制好的团子有圆的、方的、花瓣形的，用来区别不同的馅儿。其中一部分的素团子用于布施功德，都印上了莫府小字样，而自留的那一份则印着福，喜，寿，禄等。从各式各样的团子到香甜软糯的八宝粥，每年都是由隐萝和燕管家亲自督办完成。
布施，也是由莫老爷领着家里的老小一字排开站在府门前，各自身边站一个帮忙传递食物的人。接受莫府布施的乞讨者和一些贫苦人家的老人孩子依次排成长长的两列，每接过一份食物，都会感激涕零地说上一些祝福的话。
完成布施，已经是掌灯时分，莫府到处已经挂满了喜气洋洋的红灯笼，祥和静美。晚膳前，莫老爷和大太太隐萝端坐于正厅中间，按照燕管家提交上来的花名小册，对府里上下的仆人论功依次进行分发赏钱。虽然这小年发的只是其中的一部分，但是仆人们都喜笑颜开地从主人手中接过来虔诚地祝福和叩谢。
把该忙的忙完，该打点的打点好。一家人总算是能围在一张大圆桌上享用团子宴了。今年多了慕家姐弟，生怕他们俩触景生情，细心的隐萝特意安排凝翠和慕烟坐到自己身边，恰好凝翠又挨着莫老爷坐。
这一点，让面对面坐着的二太太锦绣颇为不满，打从这慕家姐弟进了莫府，莫府所有的资源和恩宠都向他们倾斜，感觉自己和她的儿子煅铧都被冷落了，她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地怒火中烧，就像此刻。
莫老夫人满面堆笑地将各式各样的团子不停地夹给慕烟和凝翠，慕烟就和轻寒边吃边凑着小耳朵小声说笑。而凝翠却举手投足之间都是大家闺秀气质，吃的时候绝不会发出一点声音来，不管是谁夹给她团子，她总是毕恭毕敬地推辞，实在是辞不去了，就端着自己的小碗去接，不停地道谢。
隐萝出身名门，对于凝翠的这种举动一点也不觉得诧异，只是有点被她反复站起又落座的窘态晃得不自在：“凝翠，都是自己家里人，你不需要那么拘束，谁夹给你，接过来就是。”
莫老爷也点头相和，但又总是一反常态，极不自然地，在凝翠站起来或落座的时候，频繁地端起手边的茶杯放到嘴边轻啜一口，或是干脆不喝，端起来又放下，最后竟然差点把杯子打翻。
隐萝和莫老夫人一样，只顾着边夹团子给慕烟和轻寒边与他俩说笑，完全没有注意到莫老爷那种细微的变化。而这一切都被锦绣看在眼里，看到自己同样被冷落的儿子，又看着莫老爷对凝翠的意乱情迷，她终于忍无可忍，重重地放下筷子：“听闻凝翠的琵琶弹得尤其的好，今日小年，何不弹奏一曲为大家助兴？让我也有机会一堵这绝色的佳人弹奏天籁之音。”
“不可，凝翠身体尚在恢复，下午祭灶神站了这么久，又在门口布施吹了冷风，有无挂碍还两说，哪有余力为你弹奏。”莫老爷面带不悦的神色向锦绣看了过去。
锦绣刁泼的性子，也不理会他的气恼，依旧不依不挠扯着嗓子，还边把玩着自己的指甲：“哟，哪有这么矫气，老爷也不找个好一点的由头……”
还没说完，凝翠又站起身来温顺地对莫老爷福了福身：“莫伯伯，不打紧的，凝翠在莫伯母的细心照料下，病情早已经好了大半，此刻也没有觉得有哪里不舒服。让丫鬟去元楼把我的绿绮取来便是。”
事已至此，原本还想着尽力为凝翠周旋的莫老爷说不出有多恼，隐萝和老夫人也对锦绣无理取闹的行为颇感不悦，只是碍着情面，且又是小年佳节，也不好与她过多的计较。
丫鬟很快便将绿绮取了来，凝翠抱在怀里轻转手指拨动琴弦，一曲《春庭雪》信手拈来，众人皆醉，只有锦绣又气愤又嫉妒。
曲落掌声响起，莫老夫人深深地赞许道：“当真是个不可多得的奇女子，小小的年纪，这琵琶就弹得如此出神入化了。等过完了春节，再给几个孩子找一两个教声乐和文化的先生吧，轻寒之前那个先生，家中有事已经耽搁了数月。”
莫老爷连连点头称是，隐萝也温顺地应允着，几个长辈依次对孩子们给了丰厚的赏钱。因为打心眼的喜欢，莫老夫人还额外赏给了凝翠一支珍藏多年的冰种翡翠簪子，并嘱咐她：“以后你们姐弟俩，就跟着轻寒一起管我叫祖母吧，得空了多上祖母屋里头来陪陪我老人家，给我弹曲子解闷。”
“老人家，明晚我想带凝翠姐姐和慕烟哥哥去逛夫子庙和游秦淮河，可准么？”轻寒俏皮地打趣道。“小东西，瞧你那得意劲儿，祖母岂是那种不通情达理之人啊！”
莫府的小年，就在这种愉快的氛围中落下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