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浅知

    天寒地冻的天气，哪怕莫府再大，能消遣的东西也不多。自从慕家姐弟住进了元楼，隐萝就不让轻寒再跑去那边看梅花，一来是雪天路滑担心安全。二来更是怕扰了凝翠的静修养病，除了必要的伺候丫鬟，就连慕烟也被莫老夫人带回她懿寿居去了。只有隐萝会在夜里过去元楼歇息，天亮了才回正居处理府里大大小小繁杂琐碎的事情。

    轻寒住在离隐萝最近的一处的沉香阁，自小也是隐萝抚养长大。再往南边走过去半刻钟才能走到她同父异母的哥哥煅铧的居所。煅铧为二太太锦绣所生，虽然是莫府长子，哪怕是庶出，抚养在大太太名下，地位也是尊崇的。可这煅铧偏偏秉承了锦绣一半的品性，人长得俊逸，却是鼠目寸光爱计较之人，且性格怪异喜怒无常。这点颇让隐萝伤神，日久便成了心头的一处有苦难言的硬伤。好在还有三姨太元楼留下的女儿，轻寒恰好与煅铧相反，人长得灵气十足，悟性极高，且性格开朗活泼，一点小姐的架子都没有。除了心生妒忌的二姨太锦绣和煅铧，莫府上下没有哪个人不是打心眼喜欢轻寒的。

    此刻，轻寒端坐在案前，一笔一画认认真真地临摹宋朝顶尖书法家张即之的真迹。

    “小姐，奴婢看您特别喜欢临摹这个人的作品呀，楷书的书法家多了去了，总写这个人的，不厌烦么？”浣碧边细细地磨着墨。

    “这你就不懂了吧？张即之有“宋朝殿军”之称，是书法史上顶级的小楷大师。古人以能够打通“五体”，真、草、篆、隶、行论英雄，能够真正打通“五体”的人，技法上真正完备了，才能将书法技术的丰富性体现出来。据说这个张即之的书法造诣远在“宋四家”苏轼、黄庭坚、米芾和蔡襄之上。你看啊，母亲说我一周岁生辰抓周中就独独对这本书爱不释手。从能握笔起就开始慢慢地学习控笔，后来又在先生的指导下，到如今已经能临摹得有六七分像了。”

    被轻寒有理有据的一番轻驳，浣碧自然是无话可说，心里对她的这个小姐可是由衷地敬佩得紧。

    写完最后的一行，轻寒将毛笔搁在一旁。浣碧赶紧拿了暖袋让她握在手心：“还是小姐坐得住，这一坐，又快到晌午了，可要去向老夫人请安么？”

    “光是请安能有什么好玩的呀？这么冷的天，我即便是少去一天，想来祖母也不会怪罪。”

    “小姐不记得了么？慕家少爷也在老夫人屋里呀……”

    “浣碧，你这都快成精了吧？”

    说完两个人笑作一团，但被浣碧有意无意的这么一撩拨，轻寒倒还真是坐不住了。脑海里又浮现出慕烟那双如雪地光芒般的眸子，于是她披了件浅紫的披风披在身上，便领着浣碧朝懿寿居而去。

    懿寿居内，一团和气。众人围着炉火说笑，莫老夫人自打将慕烟带过来身旁，总担心他终日无聊，便想尽办法讨好他。让厨房准备了大大小小几十种糕点零食，让会讲故事的丫鬟婆子轮番讲故事。

    到底也是富贵人家长大的孩子，不管讲什么故事，慕烟总是轻易就能说出结局。这样一来二去的，也不知道还有什么可以讨其一乐的。

    轻寒一来，一阵风似的，将身上的披风解下来顺手递给丫鬟，边往莫老夫人怀里钻，边倒豆子似的嚷嚷：“祖母，外头可冷了，都快把我给冻死！”

    莫老夫人宠腻地刮了一下她秀挺的鼻尖“傻孩子，净说这种傻话，让祖母摸摸你的小手，不是暖呼呼的吗？下雪天，冷是自然的呀。”

    “是是是，祖母说的是，不死了，我要和祖母一样长命百岁！”

    在旁的人，差点没笑叉气，莫老夫人尚不足花甲，就被这个得宠的孙女说成长命百岁了。

    “看看你那张巧嘴，说吧，今日上午可有用功？”

    “回祖母的话，自然是有的，上午习了筝，还习了书法。”

    莫老太太欣慰地一番夸赞。原本骨子里头多少还是有点重男轻女思想的，轻寒出生时候自己还曾经有过好一阵失落。可她却特别争气，哪怕失去了亲生母亲也不曾自暴自弃，而是以迎风摇曳的姿势成长。

    想想自己曾经器重的孙子煅铧，却资质平庸，多年来无所成，终日游手好闲，哪怕来向自己请安的次数都少。久而久之，她的心就淡了，将所有的感情和家族希望都寄托在轻寒身上。

    “祖母，我可是该唤一声慕烟哥哥？”轻寒看了一眼默默坐在一旁的慕烟，心里分明是小鹿乱撞。可是她性格洒脱，向来不惯扭捏做作，干脆直接就在他旁边的空位上坐了下来，两肘支撑在膝上，双手托着下巴眨着亮闪闪的一双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

    以往见惯了母亲和姐姐都是逢人说话都低头害羞的慕烟，哪曾想这莫府的小姐这般洒脱。眸中闪过一丝难掩的欣喜，赶紧站起来拱了拱手：“慕烟见过轻寒妹妹，入府的那日是我唐突了，差点折了轻寒妹妹珍爱的梅花，念在重病姐姐的份上，还请轻寒妹妹莫怪。”

    轻寒见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忍不住噗呲一笑，也站起来，去握着他拱起的双手放回身体的两侧：“慕烟哥哥言重了，不说怪不怪的浑话，等母亲允许孩儿去元楼玩了，我和你折一些梅花枝同去看望凝翠姐姐。往年我都是折梅枝插于瓶中养在屋内的。”

    “慕烟替姐姐谢过轻寒妹妹的一番心意，方才听妹妹说上午习了书法，还习了筝，这大冷的天，想不到轻寒妹妹竟是如此肯用功之人。为了聊表敬意，恰好园子外头雪厚了，我出去堆一个雪人供妹妹赏玩可好？你且在屋里头待着，堆好了我再叫你出来。”慕烟满脸诚意地。

    轻寒一听是堆雪人，立刻两眼放光，差点没跳起来欢呼：“堆雪人这么好的事情，我怎么可以错过，不行，我也要同去。”

    说完之后似乎恍然大悟，转身去抓着莫老夫人的双臂一阵猛摇：“祖母，大家都出去玩好不好？屋里头多没意思呀，慕烟哥哥和我都快要闷坏了。再说了，我今年都还没有堆过雪人呢，我要和慕烟哥哥一起堆个最大的，祖母，祖母！”

    莫老夫人看着质朴天成的两个孩子，心里甭提有多高兴，当下就应允了。连同她自己，也率了屋内的众人一同前往，添衣的添衣，拿工具的拿工具，笑语连连，一时热闹非凡。

    而慕烟与轻寒，则牵着手两小无猜地迈着轻快的步子朝屋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