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大婚
六月十五，天子嫁女，万民同贺。
皇帝为了展现自己的爱女之心，在温府到公主府的一段路上，都用红布挂在两旁的民居上，放眼望去，满街都是一片喜庆的红。
因着二人婚后要住在公主府，所以取消了坐花轿去夫家的环节，婚宴也在公主府举办。
但皇帝一发话：要给长公主“十里红妆”。因此一大早浩浩荡荡的嫁妆队伍就不断向温府送去。
温燕陪着父亲一直站在门口迎接，他看着一箱箱的东西不断运近温府，忍不住戳戳父亲，低声感慨：“爹，我怎么有种卖弟弟的错觉啊。”
温株用力拍了一下他的脑袋：“别乱说话。”
温燕抱着脑袋在旁边敢怒不敢言。
公主府里也难得的热闹起来，四处都贴上了大红的“喜”字，门口高高挂上了一排红灯笼，皇帝派来的宫侍在上上下下忙着准备宴席。
公主厢房里，一群宫女在给姜祁梳妆。
姜祁眼睁睁地瞧着一大堆点翠钗、步摇、华胜全都往自己头上放，只感觉头上顶着一个珠宝匣。
姜祁看到侍女拿着第五只银簪往自己头上插的时候，忍不住问道：“真的有必要戴这么多首饰吗？”
春碧在旁边耐心地劝慰：“殿下，您这辈子就嫁这么一次人，岂不是要风风光光的才好，实在难受的话也且忍一忍吧。”
姜祁无奈地闭上了眼睛，任侍女摆弄。
待姜祁被装扮好的时候，时间已近晡时了。
春碧有些惊喜地看着姜祁，“殿下盛装的模样果然惊艳。”
姜祁看了眼铜镜里的自己，满头珠翠，唇上被细细涂了口脂，额间绘上一朵梅花花钿。
姜祁有些别扭，“这样看着好奇怪。”
春碧赶紧接道：“殿下就适合这样鲜艳的颜色，也只有殿下才能压的住这般鲜艳的颜色了。”
两人交谈间，外面传来一阵骚乱，姜祁刚想起身看看，又被春碧按了下来。
“殿下，恐怕是驸马爷过来了，按规矩你们成婚前是不能见到对方的。殿下且忍耐忍耐，晚上自然便能见到了。”
姜祁略微有些窘迫，“我只是想看看外面发生了什么罢了。”
春碧蹲下替她整理衣袍，“殿下且在屋里耐心坐会儿，过会儿等陛下和皇后娘娘到了，仪式便开始了。”
她的话音还没落，就听见外面通报的人扯着嗓子喊了一声：“陛下和娘娘驾到——”
“陛下怎么这么快就到了，”春碧赶忙站了起来，手忙脚乱地招呼旁边的侍女，“梨儿，快去把扇子拿来。”
名唤梨儿的侍女从桌上拿起喜扇交给春碧，春碧翻过来仔细查看，确定没有问题后再放到姜祁手上。
姜祁接过来一看，半透的白纱扇子上绣着几朵色彩鲜艳的牡丹。
“殿下，您等会儿就用这把扇子遮面。”
姜祁奇道：“这把扇子能遮住个什么？”
“殿下不明白，半遮半掩才最美，总之您拿着就是了。”
一个侍女敲了敲门，轻声催促道：“殿下准备好了吗？陛下和娘娘已经在等着了。”
春碧应了一声“就来”，用眼神示意姜祁。姜祁双手拿起扇子放在脸的正前方，春碧想扶住她往前走。
“不必了，我看得见路。”
春碧闻言也没坚持，只是替她打开了门。
从厢房出去还要经过一个院子才能到正厅，姜祁透过扇子看见温楚站在正厅门前侯着。
剪裁妥帖的喜炮勾勒出温楚颀长的身材，平日里半散的头发也用玉冠束了起来。
姜祁默默在心里感叹了一句：春碧说的道也没错，美人半遮半掩的确别有风味。
她稍稍加快了步子，走到温楚旁边停了下来，向温楚伸出手。
温楚愣住，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牵住姜祁的手跨过门槛，再跨过摆好的两个火盆。
“兰台瞧着好像不大乐意。”姜祁用只有他们两个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怎么会，臣很开心。”
“也是，毕竟兰台耳朵都红了。”
温楚有些不知所措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耳朵，姜祁轻轻笑了一声。
“其实刚刚是骗你的，不过你现在的耳朵是真的红了。”
两人已经走到了皇帝前面，温楚不好再说什么，只是捏了捏她的手以示不满。
姜祁隔着扇子隐晦地扫视在场的人，发现温株和温燕都不在场。姜祁心里一凉，一场婚礼，新郎的家人却一个都没出席。
她冷冷地盯着上首端坐的皇帝，心里对他说道，陛下可真是用心良苦。
“参见父皇、母后。”“参见陛下和娘娘。”
皇帝哈哈一笑：“兰台，该改口了吧？”
温楚顿了顿，还是顺着皇帝再说了一遍：“兰台见过父皇和母后。”
皇帝满意地笑着，示意旁边的司礼开始仪式。
司礼会意，拿着两个匏瓜形状的杯子交给两人，这两个杯子之间用一根红线连着。
司礼又拿起桌上的酒壶交给皇帝，“请陛下给二位新人斟酒。”
皇帝接过酒壶，起身给二人斟酒，姜祁隔着扇子看不清他的神情。
司礼在旁边念着祝祷词，等到皇帝落座了，司礼接过他手上的酒壶。
“请二位共饮合卺酒。”
姜祁转身面对温楚，慢慢放下扇子。温楚有一瞬的失神，又立刻恢复如常。
两人胳膊交缠，把酒一饮而尽。
等酒液甫一入喉，温楚心里就暗叫不好，这酒竟是用的寒潭香，虽然入口清凉，酒香清淡，但后劲十足，是十成十的烈酒。
温楚心里骂着备酒的人，朝姜祁看去，发现她已经把杯子里的酒都喝尽了。
司礼收了两人的杯盏，接下来就是跪拜长辈，幸而温家没有来人，而皇室能让公主一拜的也只有皇帝和皇后，剩下的仪式完成的很快。
温楚趁着仪式间隙偷偷捏了一下姜祁的手，有些着急地轻声询问：“沉君，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姜祁没回答，只是木木地站着，温楚知道她肯定是醉了，有点担心她又做出什么出人意料的事情，只好紧紧牵住她。
司礼总算是念到了入洞房的环节，两个侍女过来想带姜祁过去，姜祁却抓住温楚的手不肯放了。
两个侍女瞧着也有些尴尬。
“请驸马把公主交给奴婢们吧。”
温楚试着挣扎了一下手，不出意料没能成功，他干脆拦腰抱起姜祁，向侍女解释道：“殿下喝醉了，我送她回去吧。”
司礼刚想说于礼不合，却被皇帝拦下来了。
“算了，由他们去吧。”
司礼讪讪退到一旁，不说话了。
那边温楚把姜祁抱到卧房，轻轻放到床上，感叹她今天倒还算乖。
没想到前一秒被夸乖的人下一秒又坐了起来，自顾自地把头上的珠钗都给拔了，有的钗子缠住了她的头发，姜祁也不管，硬生生地给扯了下来。
温楚赶忙把她的手按住，“你不会痛的吗？姜沉君！”
姜祁醉眼迷蒙地瞧着他，“可是，很重，不舒服。”
温楚叹了口气，把她的手按下来，轻声和她商量：“你别动，我帮你拿下来好不好。”
姜祁思索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温楚仔细地拨开她的头发，取下所有的簪子、步摇和华胜，一边取一边轻声抱怨：“她们干嘛给你带这么多首饰啊。”
姜祁竟然听懂了他的话，赞同地点点头：“对，好多，头痛。”
温楚没理醉鬼，专心致志地取她的首饰。
终于最后一根银钗也被取下，一直摇摇欲坠的发髻彻底散架，青丝散落在他们之间。
温楚拿着银簪彻底愣住了，姜祁一错不错地盯着他，突然把手绕过他的脖子，用力把他拉了下来。
温楚震惊地被姜祁咬住嘴唇，姜祁咬了几下就放开了他，他们无声地对视了一会儿。
姜祁收回一只手，改用手指摩挲他的嘴唇，轻轻地啄吻他的眼睛。
温楚有些艰难地抓住她的手，眼睛依然闭着任她亲吻，声音听着有些难受：“不要亲了，沉君。”
姜祁听话地放开了他，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
温楚直起身来，摸了摸她的头发，轻轻说道：“其实还有一个环节的。”
他拿过旁边剪灯芯的剪子，轻轻剪断了姜祁的一缕头发，又把自己的发冠放了下来，同样剪短了一缕头发，紧紧地绑在一起。
“结发同夫妻。”温楚亲了姜祁的额头。
这时门外有人轻轻瞧了一下门，犹豫地说道：“驸马，该您去敬酒了，陛下在催。”
温楚重新束好发，应道：“去回陛下，我这就来。”
这场宴会来的都是汴坊最有名望的官员或皇室成员，温楚一向不喜官场上的交际，有些疲于应对这些人的虚伪表演。
等人终于散了一些，温楚的肩膀被人拍了拍，他转身一看，原来是魏奉付。
温楚想起那天的尴尬场面，稍微有些不自在，干咳了两声：“原来是魏将军啊。”
魏奉付倒是自在得很，直接搂住温楚的肩：“原来温公子就是那天那位啊，我本来还想着找你来着，没想到这么巧啊，原来你就是驸马爷。”
说完又小声问道：“你同我说实话，你两不会早就暗度陈仓了吧。”
温楚赶紧摇头。
魏奉付不信道：“那你脸红什么？”
温楚一脸正经地回答：“天气太热了。”
魏奉付感受着晚上一阵阵的凉风，也没戳穿他，万一把驸马爷惹急了去吹殿下的枕边风就糟了，殿下可不会对他心慈手软。
温楚换了个话题：“在北疆的时候，你一直陪着沉君？”
“那倒没有，我去北疆的时候，殿下已经在那里呆了一年了。”
“那个时候她是个什么样子？”
“没什么区别吧，比现在天真一点，傻一点，她现在，”魏奉付说着抖了一下，“就是个活阎王了。”
魏奉付瞧见温楚的表情，知道他没信，笑了一声：“你别看殿下现在这幅样子，她当时在北疆的时候，北疆人可是用她来吓小孩的，听说夜能止婴儿啼。”
他想了想又疑惑道：“不过她这样竟然还有人去和她表白，果然是脸长得太好了吗？”
温楚脸色微变：“她有答应的吗？”
魏奉付下意识地接道：“那倒没有，殿下一向回她有心上人……”魏奉付突然反应过来，一把捂住自己的嘴。
温楚朝他鼓励地笑笑，“继续说下去吧。”
魏奉付赶忙解释：“没有，没有，殿下说她有心上人，但是早就死了，那什么的，别和死人计较哈。”
温楚收起笑容：“所以，殿下是真的有那么一个心上人，并不是编出来的。”
魏奉付恨不得回到过去打自己两巴掌，尴尬地陪着笑。
殿下！我对不起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