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
江睦仪端着早餐从厨房出来，看到客厅里温馨的一幕不禁驻足站定。若是当年她先遇到的是林百深，一家人的幸福美满就不会生出那样变数了。
她欣慰开口，唤二人过来用餐，然后又上了楼去喊林有泽。
林有泽恹恹下楼，拉开江有眠身边的椅子坐下来。
“阿泽，来尝尝妈妈做的蒸饺。”江睦仪略直起身，忙活着将蒸饺夹到林有泽的碗里。
林有泽虽沉着脸，却没拒绝，不动声色地咀嚼着蒸饺。
林百深睨了他一眼，正欲指责，却被江睦仪用眼神暗示回去，于是作罢。
江睦仪体谅儿子，知道他一向傲气，能坐下来和她一起吃饭就代表还是接受她这个母亲的。她知道一切还需慢慢来，默默地又给儿子和女儿夹了些小菜。
“眠眠，吃完饭爸爸妈妈带你去趟商场，家里的衣服都旧了，去买些新的。”林百深疼爱地对江有眠说到。
江有眠犹豫片刻，手不禁摸上颈间的纱布。
江睦仪见状于是说到：“那眠眠你这几天就在家里吧，妈妈去给你买些衣服回来。”
“对，眠眠，这几天就在家里好好休息。等你脖子上的伤好了，爸爸妈妈再带你出去。”林百深也明白江有眠是不想顶着脖子上的伤出去见人。
出门的话题一过，沉默吃饭的林有泽突然转头看向江有眠，径直开口：“你还回程家吗？”
餐桌一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江有眠。虽然林有泽问得突兀，但这件事恰恰也是林百深和江睦仪想要知道的。
江有眠踟躇许久，不知道该是敷衍了事，还是借此机会说清道明。
最后还是林百深开口打破了沉默，“眠眠，不着急，等你想明白了再说。你若是还想要和程境原在一起，有爸爸妈妈做靠山，他们程家决不能够欺负你的。你若是不再喜欢他了，那就和他把离婚手续办了，从此各不相关。”
婚是要离的，江有眠只是拿不准时机。就算程境原是个欺骗她的大骗子，她也不想像温阿姨所说的那样让他陷入非议。可眼下这么拖着，又实在让她进退维谷。
见她犹豫不决，林百深和江睦仪对视一眼，不禁暗暗叹气。觉得女儿还是放不下对程境原的感情，江睦仪只好出言缓和气氛，“好了眠眠，先不想这些，开开心心在家住着，以后再想这些事。”
只是她这边话音一落，林有泽就撂下筷子火气冲冲站了起来。“你还惯着她，程境原都要和晏南雪双宿双飞了，她还掺和进去干什么？人家不喜欢她，干嘛非要死缠烂打的，除了程境原世界上就没男人了吗？”
“林有泽？”林百深阴沉着脸喝住他。
林有泽咬牙，瘦削的脸庞愤懑难平。他踢开凳子转身欲走，刚迈出一步就听到江有眠坚定平静的声音，“我离婚。”
“眠眠？”
江有眠望着母亲，漆黑的眼睛里光芒微亮。不爱了，所以放手的话可以轻而易举说出口：“我不喜欢他了。”
爱情已经成为过去，他早已在选择之外。
江有眠拿起扣在桌面上的照片，照片中的少女安静好奇地探头看着少年手中的图册，少年温文尔雅，低垂的眉目镌刻着柔和笑意。
摩挲着照片，她犹豫是不是可以扔了。还有其他的照片，程境原送她的生日礼物，以及见证她单相思的物证，也许都可以不要了。心如止水，只是比她签下离婚协议的时候多了几分沉重。如果没有他这段日子的体贴入微，也许就不会犹豫了吧。
望着无名指上的戒指，她的幸福仍然只有那短暂的一刻。再次将戒指摘掉，只希望能够与他从此了断。相识二十余年，余生唯有殊途漫漫。
手机铃声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她走回床边，当看到屏幕上显示的三个字时，只觉得在意料之中。
铃声一直在响，她没有想过不接。只是等自己把心情整理轻松，才敢拿起手机。
“今天过得好吗？”程境原问，干净醇厚的声音温柔体贴。
江有眠在床边坐下，向后仰躺在被子上，低低回应他，“嗯。”
“我明天回去，等后天正式去林家拜访好吗？”
江有眠闻言握紧了手机。
“你既然回了林家，我理应登门致意。”程境原饶有耐心说着，不乏想要对她循循善诱。
江有眠却似有千金重担压在心口，心中郁闷难以说出口来。她上午才答应了与他离婚，晚上他就说要来林家拜访，可不是巧了嘛。
“不用了。”她声音纤细说得委婉客气，却夹杂着果断的拒绝。
程境原仍是耐心哄劝：“眠眠，你该明白我必须要去的。”
江有眠沉默了，不知该不该在此时将离婚的事情与他坦白。不想欺骗他，是该及时说出来的，只是不知哪里冒出来的一丝丝眷恋，让她不忍心拂了他的心意。
“后天中午，在林家等我。”
未再多想，江有眠脱口而出：“爸爸他联系了律师，等你回来就会与你商议离婚的事情。”
果然，电话那头一片静寂。
“你的财产我不会争，如果你同意离婚的话，我们就不必走法律程序。”江有眠亦是温言细语想要说服他。如果能够平和解决，自然是最好的。
程境原暗自咬着牙，强忍住想要骂她一顿的冲动。天天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骨子里一根筋的毛病却始终改不了。刚回林家就着急与他离婚，简直就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咬牙切齿，却又惦念着她最近心里刚受过重创，只能克制自己。
“眠眠，离婚是不可能的。早点睡吧，等我回去再说。”
江有眠看着挂掉的电话，眼中弥漫深深的惆怅。程境原啊程境原，你究竟想要什么？
翌日，江睦仪给女儿换药，伤口已经愈合了，她消过毒粘上敷贴。
“以后怕是会留道疤。”江睦仪忧心喟叹。
江有眠抿唇浅笑，拉住母亲的手让她在身边坐下，她宽慰母亲到：“妈，没事的。”
伤口不深，就算留疤也不会明显。
江睦仪抚摸着女儿的手，眸中的思虑并未减少。酝酿许久，她还是问出了口：“眠眠，真的想好了要和境原离婚？”
江有眠闻言很是平静，走到这一步不过是水到渠来，并没有什么放不下的。“当时离开桐城的时候我就想明白了，而且那么多年我也倦了，早该放下了。”
望着女儿清明的目光，江睦仪也只能祈祷她是真的放下了。“也怪爸妈同样对境原抱有期望，由着你对他掏心掏肺。”
江有眠笑着垂下头，若有所思望着母女相拥的手，不久轻轻言到：“从小到大他都对我很好，这段日子也是。他只是不喜欢我而已。”
江睦仪轻叹一声，慈爱地劝慰女儿到：“眠眠，没事的，你还年轻，以后会遇到一个心意相通的人。”
虽然对以后并没有任何期待，江有眠还是冲母亲点了点头。“妈，我在桐城的这段日子，温阿姨对我依然很好。我和程境原之间的事，你不要怪温阿姨。”
听江有眠说起温与秋，江睦仪神色不由凝重了许多。她嫁到桐城以后，温与秋是她的第一个朋友。后来因为两个孩子的缘故，两人关系更是亲密。程境原虽然结婚后抛下眠眠出了国，但她们二人的关系还是稳定住了。孩子的感情她们做父母的无可奈何，至于她二人哪怕回不到当初的亲密，估计也不会埋下愁怨。
听到敲门声后，江睦仪应了一声进。林百深从公司回来，宠爱地对江有眠说道：“眠眠，爸爸从永安路给你带了你喜欢的蛋糕，快下去吃吧。”
江有眠抿着唇，唇角扬起一个幸福的弧度。江睦仪站起身，拉着女儿的手和林百深一起下了楼。
上次程境原给她买的蛋糕她没有吃。当将蛋糕放进嘴里的时候，她知道蛋糕的味道也许并没有变，只是她不会轻言喜欢了。
下午，江睦仪考虑后在咖啡馆约了温与秋见面。
看着温与秋面带喜悦地走进咖啡馆，走近她，江睦仪只觉得心口堵闷，难以言表。她们过去也算是脾气相投，只是介于儿女，以后怕是难免疏远。年将半百，她的一生已见到了许多恩怨离别，知道许多事由不得人。
“睦仪，你回来了！我听吴姨说眠眠回了林家，想着等阿原回来再一起去林家正式登门致歉呢？”温与秋笑容依旧地说着话在她对面坐下，只仿佛是她出了远门回来。
江睦仪以笑回应她，眼眸中却隐藏着许多憾意。
“与秋啊，谢谢你一直以来对眠眠的好，眠眠和我都记在心里。”
“睦仪，你这样说多见外。我们是朋友，我又喜欢眠眠，对她好都是应该的啊！”相对于江睦仪，温与秋轻松了许多，只当是来与朋友赴约。她在豪门见惯了感情冷暖，自己与丈夫的关系也并不融洽。江有眠的身世来得突然，她也没料到一向惹人艳羡的林氏夫妇还有这等陈年往事。但江睦仪当年是商业联姻，且她当时心有所属，她作为朋友无可置喙。
温与秋的话让江睦仪心中感动，对两人的情谊她只能感到惋惜。
“与秋，我约你见面是有两件事。一是谢谢你对眠眠的照顾，二是想跟你谈谈眠眠和境原的事。”
听到江睦仪要和她谈儿女的感情，倒也在温与秋意料之中。毕竟她和江睦仪的情谊好说，而儿子和眠眠的婚事从始至终都是个问题。
“我和百深的意思是想让他们离婚，眠眠自己也同意。”
温与秋脸色不由凝重起来，对她的话无法直接反驳。儿子将眠眠置之不理的事实摆在那里，当初是眠眠对他死心塌地才没有离婚。只是如今事过境迁，眠眠的心意已经变了，离婚怕是已成定局。
“睦仪，阿原他知道对不起眠眠，这几年他一直在找她。他对眠眠毕竟是不一样的，再给他一次机会好吗？相信我，他会对眠眠好的。”
江睦仪叹了口气，目光艰难。“与秋，你也明白我们家现在不一样了。阿泽对眠眠和境原在一起反应很大，眠眠如果不和境原离婚的话，势必会更加影响他们姐弟之间的感情。眠眠现在心性不比从前了，以后阿泽还要做她的依靠。所以，我们不想让这桩婚姻成为芥蒂一直横亘在他们姐弟之间。”
“睦仪……”温与秋一时语噎。
第二天上午，程境原出现在林家的时候，不禁让大家面面相觑。林百深让江有眠上楼回了房间，然后才让程境原进来。
程境原将带来的礼品放下，站在林百深和江睦仪面前恭敬地喊了一声爸妈。
听闻这声陌生的“爸妈”，林百深眉头紧蹙，嫌恶之情毫不掩饰。
程境原笔直地垂手站着，微微颔首继续诚恳说到：“过去是我对不起眠眠，以后我会对她好的。请爸妈再给我一次机会。”
林百深侧目望向江睦仪，江睦仪只叹气摇了摇头。
母女俩离开桐城以后，程境原刚回国到林家打探过江有眠的消息。林百深一连扇了他好几个巴掌，又踹了他几脚。程境原自知理亏，唯有默默应下。林百深当时还没有从那场意外中平复下来，把程境原揍了一顿就让他离开了，并没有和他说什么。后来两人在一些场合见面，他都别过脸当作不认识。
“程少爷不要乱喊人，我们受之不起。既然你回来了，就和眠眠把离婚手续办了吧。”林百深威严地盯着程境原，洪亮的声音不掩鄙夷。迟来的深情比狗贱，他们女儿才不需要呢。
知道此行不会容易，程境原心里已做好了准备。谦卑地低垂着头，他继续真诚说到：“爸妈，对眠眠的亏欠我可以用一生补偿她，但我不会和她离婚的。”
程境原诚挚却又坚定的话语不禁让夫妇俩皱眉，他这是什么意思？
林百深站起身，一脸火大地质问他：“程境原，你凭什么不离婚？你以为你现在还能有资格跟我谈离不离婚，我告诉你，这个婚必须得离。当初是眠眠不愿意我们才没有让她和你离婚，要不然你们两个早就没有任何关系了。这件事现在没有回旋的余地，你不离也得离，回去等律师函吧。”
程境原面色依旧，耐着性子继续道歉，“爸妈，对不起，请再给我一次机会。”
在林百深气恼得再次张口之前，江睦仪站起身说了话。程境原此时犯倔，她只好劝解到：“境原，我想你妈妈应该和你谈过了。既然你和眠眠有缘无分，这次就听长辈的话，把婚离了吧。”
又是听长辈的话，程境原心中只觉得嘲讽。这些长辈们反复无常的话，他一句都不想听。
抬起头看着江睦仪，他眸色如墨固执言道：“可我和眠眠结婚，也是听了长辈的话。”
江睦仪一时语噎。
江睦仪走进女儿房间的时候，江有眠正在整理柜子里的东西。看见母亲进来，她浅笑着唤了声妈妈。
江睦仪走到她身边陪她蹲下，温和问到：“在整理什么？”
“都是一些早该扔了的东西。”江有眠敷衍应到。
江睦仪拿起一张相框，见是程境原少年时候的照片，心想女儿大概是要将和程境原有关的东西都扔掉。
神色沉重地看着女儿默默将过去的回忆收拢到一起准备扔掉，江睦仪缓缓开口：“眠眠，境原他没有答应离婚。”
江有眠闻言手上的动作一滞，然后很快就脱口而出：“没事，爸爸不是找了律师嘛。”
江睦仪叹气，抬手抚摸女儿的发顶。“眠眠，境原和晏南雪真的有关系吗？”
江有眠迟疑，心中默道是有的吧？
“眠眠，你说是因为放不下他才跟他回来的，可我看境原如今是想好了要和你在一起。爸爸妈妈希望你能幸福，我们也会把选择权交给你自己。只要境原从此以后能对你一心一意，你选择和他在一起我们便依你的。”
默默听完母亲语重心长的话语，江有眠的心底不禁湿润。爸爸妈妈这么疼爱她，永远都为她考虑，她该知足了。她既然已经决定放手，那么就大大方方地放手，好让爸爸妈妈明白她是真的放下了，而不是每日都在强颜欢笑。以后，她要在他们面前快乐起来，把那些伤痕都掩藏在看不见的地方。时间治愈了那么多人，她也会是其中一个。
望着母亲目光中的忧心，她肯定地说到：“妈，我要离开他，要开始一段新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