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
江有眠安静地在客厅里弹着钢琴,袅袅琴音在宽敞的房子里飘荡。她循着脑海中的谱子轻弹黑白琴键,偶尔思绪纷飞,乐曲就只能片刻中断。
程境原在她这里吃了瘪,第二天就去了外地。他应该是确实有工作要忙,但也不排除趁机冷静一下。毕竟他走之前对她的态度,已经冷淡了许多。
但江有眠想不通的是至于吗?她是个女人,又不像他生理需求那么旺盛。让他发泄也就算了,他怎么还能指望着她婉转应承呢?她又不爱他。
这次开着灯看到她一副不乐意的样子就觉得自己强人所难了,那之前关着灯他就以为她会多沉浸其中。
呵,奇奇怪怪。
不过,她当时的神情可能也确实是吓到程境原了。原因无他,都怪程境原温存得她快把持不住了,整个脸也都在拼命使劲压下身体的反应。而至于哪种表情最有力量,当然是恨恨的了。
琴音中断,江有眠摇了摇头,想把这些烦心事都从脑袋里抛掉。
门铃响了,吴姨很快过去了。不一会儿来到她身边询问:“眠眠,外面有个中年男人来找你。”
“谁啊,吴姨?”江有眠疑惑。
吴姨犹犹豫豫,只道:“眠眠,要不然你出去看看。”江有眠的身世吴姨知道,只是外面那个男人方才直言他是眠眠的父亲,她还是没敢直接对江有眠说出口。
江有眠见状只好起身,走至门厅她打开门,外面是一个生疏的中年男人。西装革履,沉稳睿智。见到她,颇有些激动难耐。
“你是谁?”
男人激动不已,一只手捂着胸口颤颤巍巍,看着她的目光慈爱有加。
“孩子啊,我是你的亲生父亲。”
江有眠顿时愣住,一双漆黑眼睛不可置信地盯着眼前的男人。她当是见过他的,和母亲一起。那时候,她还是林家的女儿。
“孩子,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
“爸爸也是三年前才知道的,可后来你就离开了桐城,我找了许久也没有找到你。”
“孩子,爸爸以后会弥补对你的爱的。”
江有眠逐渐从惊愕中回过神来,是啊,她还有个亲生父亲呢,差点都要忘了。
“你来做什么?”她生冷开口,目光中皆是敌意。
男人不在意她的冷漠,依旧是慈爱满颜,连声音都已哽咽不止。“孩子,我是你的父亲,我只是想来看看你。”
“你现在看到了,可以回去了。”
“孩子?”江有眠的冷漠让他痛苦不已,哽咽的声音带着无奈的哀求。
一抹冷笑浮现在江有眠嘴角,她不禁咄咄反问:“还是让我把命还给你?”
男人的瞳孔不由放大,不敢相信地看着自己的陌生的女儿。
“孩子,你误会我了。我只是……”
未待人把话说完,江有眠就转身进去了。男人只好跟着她进去,仍想向她解释。
江有眠走进厨房很快拿了一把刀出来,将刀架在脖子上,她目光决绝地与男人对视。
男人及吴姨见状,都赶紧劝她把刀放下。
“孩子,你这是做什么?快把刀放下。”
“眠眠听话,把刀放下。”
江有眠无动于衷,握着刀一点点深入。看着眼前的亲生父亲,她没有任何的感情。一字一句,冰冷如铁。
“为什么要出现,我从来都不想见你。”
“就像过去的那二十多年,你和我互不知晓,互无关联不好吗?”
“我不想整天被人提醒自己是个孽种!”
“所以也求求你,忘掉我的存在好嘛?”
“我可以把命还给你,但我一辈子也不想见到你。”
“眠眠?傻孩子快把刀放下。”当吴姨看到红色的血液顺着刀刃从江有眠脖子上留下时,心都要吓得跳了出来。
男人也是慌了神,连连后退。“孩子,我这就走,你快把刀放下。”
“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
“孩子,我走了,你快把刀放下吧。”
目光催促男人离开后,吴姨才颤颤巍巍,小心翼翼上前。“眠眠,他走了,你快把刀放下吧。”
江有眠没有放下刀,忍不住想如果就这样结束了也挺好。活着的话,也许还有许多年。年复一年,落寞又无趣。
吴姨看着她胸前的衣襟已经浸了血,不禁泪眼婆娑。她上前小心翼翼拿住刀面,轻哄着江有眠放手。
“眠眠,把刀给阿姨。你不能这样,妈妈知道了会痛心的。还有境原和他妈妈,他们舍不得你的。”
江有眠目光空洞地站在那里,脸上死一般的沉寂。
她还是不肯彻底地接受自己的身世。
吴姨赶快寻了纱布帮她按住伤口。程境原不在,她便给温与秋打了电话。
温与秋着急赶来,见到江有眠后神色中的急切担心更重了。
“眠眠啊,你怎么这么傻呢?”
看着温与秋充满心疼的眼睛,江有眠绝望的神情渐渐松动。她主动抱住温与秋,伏在她肩膀上不由痛哭起来。
她只是不想见他而已,即使他是她的亲生父亲,她也可以一辈子不见他的不是嘛?他只是给了她生命,并没有生养她,所以她不必见他的对不对?她有父亲,她不想见到他。
温与秋轻轻安抚着她,叹气不断。怎么就让这孩子摊上了这种事,谁能受得住呢。
晚上,江有眠在卧室的沙发里坐着,并没有睡。她犹豫了许久,不知道该不该将这件事告诉妈妈。
一个表姑在s市新开了休闲酒店,邀请她们去玩。她和母亲,以及林京一一起去的。一直以来,她们表面的关系都维持得不错。至于私下里,她不知道。林京一虽然算是她的堂姐,但因为差了几岁,脾气又不太相投,所以并不太在一起玩。
就是那一次遇到了他。许是因为年少时的爱而不得,所以他对母亲仍旧充满情谊。在s市的那几天,他为她们各种考虑周全。
不知道林京一是怎么起疑的,回来后不久的一次宴会上,她就突然拿出了一份亲子鉴定。她不是林百深的孩子,片刻之间传遍了所有人。
江有眠回想了许多,直至门开了,程境原风尘仆仆出现在她面前。惊愕过后,一丝湿润在她心底悄然泛起。
没敢多看他,她站起身往床边走去。程境原微微皱眉,大步走到她面前。修长手指抚上她颈间缠绕的绷带上,他沉声开口:“疼吗?”
江有眠眼眸低垂,轻道:“不疼。”
空气安静了一分钟后,她被拉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程境原拥着她,一只手揽着她的腰,一只手轻轻抚着她的脑袋。沉闷寡淡的语调平静地埋怨着她。
“离婚都不给我机会了,直接想让我丧偶是吗?”
“真想看看你脑袋里装的是什么。”
江有眠伏在他肩上,漆黑眼底是深海一般的沉郁。男人的临时回来,他温暖坚实的怀抱,让她迷茫沉重的心灵突然有了依靠。她知道自己不该依赖他,但她好累,而他的肩膀那么宽厚有力。
“阿姨告诉你了?”她问,明知故问。
“嗯。”男人自喉间轻溢一声验证了她的猜测。
得到了心中的答案,江有眠垂在身侧的双手默默抓紧了自己的衣服。心襟摇摆,她怕那双手不由自主去攀附男人的身躯。
听到她的事,他还是回来了。
如果他珍重她,也便即是如此了。
“眠眠?”安静的房间内,程境原压着声音小心翼翼地开口询问。
“这几年伤害过自己吗?”
江有眠呼吸一滞,眼中满满的惊讶错愕。她的心亦是忘了跳动,脑海中不停重复着他的话。
伤害过自己吗?他问。
她甚至从他谨慎的嗓音中,好像听到了心疼。
他终是触碰到了她的心灵,让她经年压制的委屈一瞬破溃。一张亲子鉴定,让她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打回原形。她放下了爱情,失去了亲情,趁着天亮以前逃离了熟悉的城市。从此,物是人非,回忆千疮百孔。
原本,她倔强的喜欢,突然就冷静下来。青梅竹马,终不再见也没有遗憾。
只是此时此刻依偎在男人温暖的胸膛前,她好不容易放下的执念,莫要卷土重来了啊!
红唇微启,她嗓音喑哑,虚无的目光氤氲如潮。
“没有。”
她确实没有自残过,她只是差点饿死。
男人一下一下顺着她的头发,珍宝一般。自诩疼她的人,当时却将她抛弃得干脆果断。他拒绝了她,却也给了她坚持下去的偏爱。在国外的时候,明知道她是追过来做什么的,但还是得照顾她。她年纪小,又是个女孩子,出门去一些地方的时候他总是尽可能陪着。而她在国外的时候又不喜欢交朋友,总是一个人窝在房子里看书,他只能主动带她出去玩。怕她想多了,他还要带着当时的女朋友一起。甚至她想吃中餐,他都学着给她做了。大概也就是因为一直这样照顾着她,所以她从没能死心。等她后来大学毕业回了国,两家父母就把口头上的婚事给落实了下来。
婚礼以后,他离开的毅然决然。想到她会难过,但也不足以使他心甘情愿接受这段婚姻。她有所有人的宠爱,会有人照顾好她。她给他打电话,他威胁称只要她敢去找他,他就立刻和她离婚,如此也算是唬住了她。
只是,不曾想会有身世的事彻底将她困住。
“不想见他以后就再也不见。”
“你是我的妻子,无论如何,我都会陪着你的。”
男人坚定有力的承诺,只在江有眠寂静的心湖激起小小的涟漪。如今他已给了她许多承诺,是她不能够去接受。怕他逢场作戏,也怕自己深陷其中。她爱过他,迫于形势甘心放弃,从此再也没有时机适合她爱他。
“去睡觉吧。”程境原终是松开了她。
江有眠垂着眼眸,绕过他默默走向床边,悄悄将眼泪擦去。
吴姨来敲门的时候,江有眠刚躺下,而程境原去洗澡了。她打开门,吴姨说是林有泽来了。
江有眠摸着自己脖子上缠的绷带,并不想让阿泽看到。回房间拆下绷带,她用手捂着伤口处的纱布下了楼。
阿泽站在客厅中央,身形早已变得挺拔有力。
江有眠走到他面前停下,开口小心翼翼问到:“阿泽,有事吗?”
林有泽穿着休闲,双手插在兜里目光阴鸷。
“你和他有联系是吗?”
江有眠愣了一下,不过很快反应过来阿泽说的是谁。
“没有,是我知道自己的身世后,第一次见。”江有眠声音极轻地说到,像是自己犯了不可饶恕的罪恶。
“那以后还会见吗?”
江有眠望着他的眼睛,知道他想要一个否定的答案。刚好,她能给的也是这个答案。
“不会见了。”
林有泽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眼神中的戾气隐去不少。“那就好,林家和他,你只能选择一个。”
面对阿泽固执的语气,江有眠只能苦涩浅笑应了声好。阿泽他不知道,她是不能选择的。身世揭露的那一刻,她就彻底丧失了选择的权力。
质问完了,林有泽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便想离开。程境原这时从楼上下来,看到他目光便阴沉了起来。
林有泽直视他的目光,不以为意向江有眠说到:“早点和他离婚吧。只要你和他离婚,爸给你的那些东西我都还给你。”
程境原下了楼走向江有眠,连带将目光从林有泽身上收回。他看到放在梳妆台上拆开的绷带,果然江有眠脖子上的绷带不见了,反而是用手一直捂着脖子。
“就这样捂着胳膊不酸?”
江有眠不料他开口问得如此直接,惯性使得她立刻摇头回答。程境原怕她扯动伤口忙按住了她的头。
林有泽也才注意到江有眠一直用手捂着脖子,遂开口问:“你脖子怎么了?”
“没事。”江有眠镇定回答。
不待林有泽开口,程境原就催他了,“你还有事吗?没事就回去吧。”
林有泽瞬间火大,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无赖说到:“呵,我还就偏不走了。有能耐你打我啊?”
程境原眼神轻飘飘从他身上扫过,不和他一般见识。他去旁边柜子里取了医药箱,牵过江有眠的手要带她上楼。
江有眠只好劝林有泽到:“阿泽,先回家吧。”
林有泽恹恹起身,只是因为程境原拿了医药箱,他不禁好奇江有眠的脖子到底是怎么了。走到江有眠身边,他伸手去拿开她的手。“我看看你脖子。”
纱布上没贴胶带,江有眠不敢撒手,林有泽只看到了纱布。即使是这样,他的脾气也是一下子就上来了,立刻就揪住了程境原的衣领。
“程境原,你是不是打她了?你个禽兽,我打死你。”
“阿泽,不是这样的。阿泽?”
林有泽的拳头挥向程境原的时候,江有眠连忙挡在二人中间。程境原及时将她拉到一旁,林有泽也是及时收势,拳头才没有落在她身上。
程境原见江有眠松了手,纱布掉落露出脖子上的伤口,不由将林有泽大骂了一句:“林有泽你发什么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