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熬了大半个夜晚的后果就是，第二天清晨05:30的时候，乌啾带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被叫起来。
终于等到猫叫平息，他又被拖上了餐桌。
啃着一块香煎面包片，他还在努力让自己把九天之外的灵魂拉到这间房子里。
一颗石子一样坚硬的东西直往他的脑袋上飞，乌啾一个激灵。
“喂，小黑豆？”阿苗挑眉看他。
“谁是小黑豆？”
他从进了这座庄园之后，就一直听老板这样叫他。
还有……那句笨蛋？
怎么听都怎么不是好话吧。
“你啊。个子又小人又黑……”他这才发现阿苗居然把电脑搬来了餐桌，嘴角抽搐，看着对面又高大皮肤又白的老板……他无可反驳。
电脑的白光大喇喇地照向他。
然后一个泰语广告映入眼帘，亏得上面放了一张图片，不过他还是不知道这是沐浴露还是护肤水的广告。阿苗一脸认真地说；“哟，这不是你的家乡吗？”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他和泰国有什么关系啊？
不是第一天知道了，可是他在这一刻终于明确了他真的不懂他老板的脑回路。
乌啾咬着一个面包圈，阿苗吃了一个糖果之后就没再动筷子，这时候专心致志地看着电脑，跟一个网瘾少年似的。
“老板啊，所以你的故乡在哪儿？那天你也没有回答我，你真的是外国人吗？”乌啾自顾自地说完了，对方却一点反应都没有。这时候也吃完了，他以为他根本没听到，于是很自觉地往书房去。
背后传来一句：“在很远的地方，那里很美。”
乌啾回身，却看到那双金色的眼睛定定地看向他。
“我会带你去的。”他说。
那是很惊艳的画面。
因为那一瞬间他想起了一句台词，他记不清了，但大概是这样说的——我说我想要的是惊天动地的一秒。
不过乌啾摇了摇头，努力把那个蛊惑的笑容从脑子里甩出去，那不过是个很会诈骗的诈骗犯而已。
眼下最真实的事情就是他不得不对着书房里那一箱似乎只增不减的快递包裹发愁。
没想到老板说五天，他就真的做这些做了五天。
五天后的中午，乌啾人生无望地坐在电脑前，大吼了一声：“到底什么是探险！什么时候能摆脱这个网络探险啊啊啊！我要变成近视眼了。”
欲哭无泪的眼睛对上他老板笑里藏刀的表情，本来想奔出眼眶的眼泪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近视？我给你拿了眼镜来。”阿苗举着一个黑框眼镜直挺挺地过来了。
乌啾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鼻尖的痣都说着拒绝。
“好看多了。”阿苗看了他一眼，不知道是在评价他还是在夸赞那副眼镜，还是在夸赞他自己的审美。
戴着那副粗框眼镜，他只感觉自己摇身一变都有了学霸的气质，即使被又一次从电脑前赶到沙发上也没有怨念了。
不知道这里的家具都有什么魔力，乌啾每次只要一放空，就感觉精神都被这些物件吸进去了，他只是在这里坐了一会儿，又感觉要睡过去。
阿苗依旧是在解决一些琐碎的语言委托，只是不知道他操作了什么，一声划破天空的警报响彻了整个建筑。
他从那个沙发上被吓到了地板上。
“老板……你这个警报系统也太吓人了……”乌啾捂着心口。
可是电脑后阿苗的表情看起来十分严肃，他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表情出现在他的脸上。
“怎么了？”
阿苗邪魅一笑：“抽到ssr了。”
切，原来是在玩游戏啊，原来老板也玩游戏。那他也没什么超脱凡俗的。
他刚想回沙发上躺尸，走到半路又被喊住：“你过来看，这次是四星。”
【委托时间】从接取委托之后自动计算时间，限时七天内
乌啾笑笑，这还不简单吗？这些天的委托大部分都只需要一两天就能完成，困难一些的他们也都是在三天内解决的。
“不要小瞧这个星级。”阿苗动了动鼠标点击了接取，“四星是几千分之一。”
“那你这么快就接下了！？”乌啾搬了个马扎坐到他边上。
阿苗看着委托的内容，松了口气：“这不是让你已经完成一部分了吗？”
【委托内容】请你们接收巴黎寄来的快件【图片】，里面有一张机票，请在起飞时间之前送至该地址【地址】的【杨xx】手中，以下是联系方式【手机号码】万分感谢。
“应该从哪里着手？嘶，快件？这个快件……”乌啾对着电脑屏幕挠头，阿苗却已经打开了玻璃墙，对照着图片上标着的快件寄出时间开始寻找起来。
阿苗拉开某一个玻璃展柜：“五月所有的物品都在这里了？”
“啊对……”不对，五月不是他理错日期的那一格吗！？
乌啾用跑八百米的速度赶在阿苗打开抽屉之前挡在了他的面前，一个真诚的微笑从心底生出：“老，老板，你放着我来找吧。”
阿苗当然意识到了有猫腻，但是也不揭穿他，看他到底能整出什么幺蛾子来。
他把注意转到那个电话号码上，是一个座机号码。
倒不像是这年头还会用的东西了。
阿苗拿来乌啾的手机，拨了号码放在耳边整个动作一气呵成。任谁看都不会觉得他根本就没有自己的手机。
一阵忙音。
阿苗看着展柜前面抓耳挠腮的乌啾。
又是一阵忙音。
阿苗看着乌啾从别的展柜里找出了几个快件。
还是忙音。
看起来新找出来的那些也不是。
阿苗把电话挂了。“行了，根本就不知道放哪儿了的东西，你要去哪里找。”
乌啾抬头，急出的一脸汗糊住了眼睛，这时候十分刺痛，他抬手要擦，可是越搞越砸。
阿苗面无表情看着他，他双腿一下子软了。
他知道自己应该主动认错，可是他开不了口。
就像他和他妈的争吵一样，他没错吗？有的，他不该把小猫带进客厅搞得家里一团糟。他有错吗？他只是想要一只属于自己的小猫而已。
做儿子，他是第一次。捡小猫，他也是第一次。
整理这些快件，他也是第一次啊。
“我做错了。”
乌啾撇开头，一个高大的阴影笼罩了他。
阿苗抓着他的脸，强迫他抬起头：“问题在哪儿？有问题就解决问题。我当然知道你错了。”
突如其来的对视，心虚的一方自然更加抵触，阿苗就看着眼前这个自以为聪明的小孩狡辩。一对黑色的眼睛滴溜滴溜地转，就是不想看他的眼睛。
“你不会说话吗？”阿苗拎着他，语气更冷。
乌啾眼里噙着泪，嘴角一瘪：“我搞错了，我全搞错了。”
“我把五月的全都搞错了。”他挣开了阿苗，然后一把把抽屉拉开，一排纸质信封刷拉拉地掉下来。掉了一地的白色，所有的日期交错复杂，没有一个是写着五月的。
让乌啾滚出去之后，阿苗心情复杂地坐回了办公椅。
电脑右下角的日期是6月21日。
反复查看了几遍委托的內容，他心里把联系方式的号码那一栏打了个叉。
那整一个下午，阿苗坐在那一堆信封中，陷入了不止是对快件的迷茫里。
构成一片雪白的哪一封都不是从巴黎寄过来的。
乌啾从书房出来，郁闷地在花坛边上踢了半天的石子，一颗有棱有角的石子被他快折磨成了圆润的鹅卵石。
他想从裤袋里去摸手机，可是摸了个空气。他这时候才想起来，自己的手机被阿苗拿去了。
他终于坐了下来，可是又气得跳起来直跺脚。
至于是在气什么，他也不知道。或许是气嫌麻烦的知错不改的侥幸的自己，或许是气那个死要面子真的被赶出家门无处可去的自己。
天要黑下去了，书房那个窗口亮起了冷光。他不知道他留下的那一地烂摊子，阿苗是怎样处理的。可是无论怎样他还是回了书房。
阿苗不在，而且地上干净得反光。
乌啾忍不住去查看那个被他的失误搅乱的展柜，它们居然已经按照合理的时间排序好了。
“我没有找到。可能还是得要主人来才可以吧。你说是不是啊？”阿苗倚靠在书房门口，声音幽幽地传到他耳朵里。
乌啾愣愣地还在消化那一声主人，阿苗直接把他扯了出去：“终于舍得上来吃饭了是吧，你不是笨蛋谁是。”
今天的晚饭是中式的炸酱面。两个人在一张小圆桌上挤着吃了。
阿苗一言不发，乌啾更一句都不敢多说。
阿苗递过来一个手机，屏幕上是网站的私信页面。
m：明天再找不到，你就没饭吃。
乌啾瞟了一眼阿苗，对方美貌依旧，神色如常。果然人不可貌相。
w：这个饭指的是哪一顿饭啊老板？
阿苗呼噜呼噜把自己的面嗦了甚至感觉要把碗也吃下去。
他恶狠狠地点着他的鼻子，然后捧着碗走了。
“还用说吗？当然是这顿之后的每一顿。”
乌啾抓紧了自己的饭碗，他感觉到自己汹涌又咸咸的泪水滚过黑框眼镜，划过鼻尖，流进了自己的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