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争论
把人带到了门外, 冷风一吹，头脑都清醒了不少。
艺书松开他们，看着自己呼出的白气升腾消散, 平静地说：“有什么问题赶紧问, 我一会儿还要回去比第二场。”
张医宇紧紧抱住自己, 冻得上下牙直打架, 咯咯噔噔地问：“树、树哥哥, 我能不能……能回去穿、穿件外套？”
艺书看了他一眼，没说话，意思很明显：冻着吧，满嘴跑火车, 好好长长记性。
白昇朝反方向掰了掰脖子：“当初照搬棋谱是为什么？”
“想看看我的棋谱有多厉害, 顺便测测其他棋手都是什么水平。”本来是想装刚接触围棋、进步一日千里的天才，更好吸引职业圈的注意, 从而给自己谋福利。现在只想用围棋赚外快, 不在乎职业圈了，就换成了接触围棋很久的小有天赋人设。
“当着我和万棋的面，装棋力低微又是为什么？”
“不想跟你们下棋, 怕输。”主要是那时还在走天才人设, 起步阶段，不能高深。
“说谎。”认准目标就一往无前的人，怎么会怕输？
眼前起了雾, 白茫茫一片, 看不太清艺书的神色。白昇取下眼镜，不紧不慢地擦着。
他刚才借了个电脑，在围棋软件上搜了“穷华书”，那账号在那次线下见面之后就没再登录过了。特别巧的是, 有个叫“华书”的倒是时常上线玩几局，并一路过关斩将迅速爬上了王者段位。
华书的个人签名是：有偿下指导棋，有意者私聊。
看对局记录，他确实给人下了不少王者段位的棋手下过指导棋。王者，基本都是专业五段以上的棋手。五段是个分界线，之后每往上一段都要比之前难几倍。能给他们下指导棋的，绝不会是六七段那么简单。
“来业余比赛炸鱼好玩吗？”
艺书不理会他语气中的嘲讽，市侩道：“日均5千加的收入，很不错。”
没了平光镜的遮挡，白昇用那双天生凶戾的眼睛望着他，轻轻笑了一声：“对弈一局吧，我想试试你棋力深浅。”
“这得看档期。”高手一局棋六七个小时，费心劳神的很，他天天忙于挣钱，真心不乐意跟白昇下棋。
“咋，得花钱排号才能约上？”据说这人一周只下三局指导棋，约棋的号已经排到明年了。
艺书咧嘴笑道：“你要给钱，我是没意见的。”
“掉钱眼里了！”白昇眼神嫌弃，蓦地打了个喷嚏。
张医宇跟个树桩似的杵在一旁，也不插嘴，就不停地吸鼻子。
“到点了，我该回去比赛了。”艺书用力吐了口气，嘟囔着“我艹真冷”窜进门了。
张医宇哆哆嗦嗦跟在后头：“说错话的惩罚真狠。”
白昇脚步还算平稳，就是鼻头通红、嘴唇有点发黑。
这次的比赛是单淘汰制，简单粗暴，输了就下场，没有转圜的余地。除非抽到轮空签，否则每人第一天要下六局，第二天四局。老张是第五轮淘汰的，刘承运还算可以，坚持到了第二天，艺书以碾压的棋力战到最后，带走了二万奖金。
看着他随手把奖章丢给刘雪玩，刘承运脸上写满了羡慕：“我啥时候也能拿个奖啊？哪怕是个第三呢。”
“想什么第三？少给我丢人，既然拿就得是第一！”白昇拍拍徒弟的脊背教训道，“抬头挺胸站直了，不就是输局棋吗？不要丧眉搭眼的。”
他很有老师样，但是……
艺书让金桂带孩子去车上等，凝眉问刘承运：“放假怎么没回家？”
“趁寒假做点兼职，顺便来业余比赛试试水。”刘承运倒没想隐瞒。
上次见面他还很听劝，说只把围棋当兴趣玩玩，这才过了两三个月的时间，就跑来打比赛了，以后呢？
艺书瞟了充当背景的白昇一眼，直白地阻止道：“上次我就跟你说过，职业围棋这条路不好走，搞不好连自己都养活不起，我现在依然是这个态度。承运，你应该把精力放在学业上，围棋当做兴趣就够了。”
刘承运摸了摸鼻子欲言又止，显然，他走职业的决心很大，没那么好劝了，想必是有人给了他足够的自信。
艺书眸光暗了暗，不等他再开口，白昇面无表情地抢白：“职业有多难走我告诉过他，他成年了，有自己的取舍。老乡而已，不要对旁人的生规划指手画脚。”
“不不不，老师你理解错了，这真是我哥，没出五服的。”刘承运赶紧解释，两人血缘关系很近的，被说成多管闲事就太难听了。
“五服有什么了不起？”白昇嗤笑，“就是亲哥，也没有说一厢情愿地替成年的弟弟选职业的。”
艺书还不至于被一个不知道什么叫五服的人刺伤：“作为老师，你真让他认识到职业围棋的难度了吗？”
刘承运连连点头，替白昇辩解：“哥，老师真的跟我说过了。职业围棋很难，需要付出很多努力，甚至有人坚持五年十年都下不出成绩。不过我想试试，反正还年轻，试的起。学业我也没有落下，不会耽误毕业的。”
“你就是这样忽悠他走职业的？”艺书瞪着白昇，有些恼怒，“什么叫他还年轻试的起？你要他试多久？三年、五年、十年？他有几个十八岁？要等他二十八了再来后悔十八岁的愚蠢吗？你带他来业余比赛什么意思，当我不知道？你这是在向他展示围棋有多难吗？你是在告诉他围棋有多简单！”
意气风发的少年，刚学了三个月围棋就来这种比赛试水，面对三四十、甚至五六十岁的对手，下出了八连胜，差一点进决赛，他心里能不膨胀？
他不由自主的就会以为，别人几十年的努力比不上他三个月的学习，别说是天才，他估计都暗搓搓的在心里叫自己妖孽了。
他也许是有天分，可白昇不能这样煽风点火的，这不是一个合格的老师该干的事。
“还有你！”艺书转向刘承运，“你这脑子是怎么考上国内顶尖大学的？大一你期末考是什么成绩？今年期末考又是什么成绩？学业有没有被耽误你心里没b数？”
大一承运拿了奖学金，囤儿叔乐得见人就炫自家小二有多优秀。今年的奖学金有他的份吗？要不是对今年的成绩没自信，没有拿奖学金的把握，他寒假会留在紫城做兼职？不就是想着万一奖学金没了，多做点兼职弥补空缺吗？
刘承运心虚地低着头，今年的成绩的确不太理想。分出部分精力去学围棋，不至于耽误毕业，但是很难保持a+。
白昇把徒弟往后推了推，固执道：“你没有亲眼见证他的进步，当然不知道他天分有多高，若他是一般的天才少年，我何必亲自收徒？我放着那么多四五岁的小天才不收，无条件收这么个连新人王都没机会拿的大孩子图什么？”
“能有多高？能高到让你保证他五年内会登上名人宝座吗？”
“你不要胡搅蛮缠，名人不是学棋三五年就能达到的。”
“他保持住a+的成绩，五年内获得的财富能和名人等同。”
白昇火冒三丈地斥道：“你不要以己度人，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只把围棋当作圈钱的技艺。”这人一心向钱看齐，当他看不出来吗？他只是不想明说。
艺书针锋相对：“那你也不必过于推己及人，麻烦少用你的理想围棋绑架他，他是要吃饭生活的人。”
白昇热爱围棋，毕生所求大概就是传说中的神之一手。他能心无旁骛地攀登围棋高峰，追寻一览众山小的美景，是因为他手里已经握着面包了。刘承运不一样，如果贪心地想两手抓，搞不好会落个两手空空。
到那时，他能不后悔吗？
又一次被暗讽不知疾苦，白昇气急败坏地吼道：“以他的天分，就算拿不到名人，靠围棋吃饭还做不到吗？”
“靠它吃得起饭你就满意了吗？”艺书问刘承运，“我只参加业余比赛，你知道为什么吗？不是赢不了职业棋手，就连专业九段，我都有自信不输。可我没打算考专业段位，因为它会分走我太多时间精力。我想专注于学业，我学中医是立志要学出点名堂的。你想为了围棋放弃大学专业吗？”
刘承运三个月能到目前的水平，进步神速，那必定是牺牲大量学习时间换来的。白昇既然要教，就不可能放任他隔三岔五地学，之后他花在围棋上的时间会越来越多。
更何况，很多职业比赛前前后后要半个月甚至更久，他学的是物理，一下子缺半个月的课还怎么赶超同学？一次两次也许可以，次数多了，他必然落后。
再者说，考了专业段位后，很长时间他都要面对无比赛可参加的窘况。围棋职业比赛不像业余比赛有主办方掏钱就行，手续非常麻烦，所以职业赛事不多，许多低段位棋手只能去做培训班老师。
他能满足于这种现状吗？牺牲了顶尖大学的专业最终只做个培训班老师？
想想都亏得慌。
退一万步讲，如果他也来业余比赛抢夺奖金，那就意味着要从职业圈退役，这是白昇能接受的结果吗？
白昇收他为徒，可不是让他去业余比赛炸鱼的，丢不起那个人。
刘承运沉默地听艺书分析了半晌，听完，抬头看了看老师的表情，霎时间就明白了——哥说的一点没错，我没有天才到能在职业比赛里拿奖金的地步，至少三五年内是不可能的。而去业余比赛赚钱，老师绝对不会同意。
“我还真以为自己很妖孽。”刘承运苦笑，国手主动收他为徒，第一次比赛就八连胜，结果啥都不是。他朝着艺书鞠躬道：“哥，谢谢。”末了，也给白昇鞠了个躬，“老师，对不起。”
态度很明了了，他以后会减少花在围棋上的时间，专注于学业。
白昇再次取下眼镜擦拭，垂着眼睑平铺直叙道：“刘一树，你毁了一个围棋天才的棋心。”没了那种舍我其谁的锋锐，还怎么在棋道走下去？这个徒弟，半废了。
“你把盲目自信称为棋心？”艺书冷笑，转身朝车子走去，“他想进职业圈就进，至少我得让他清楚，他的取舍，取的是什么，舍的又是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围棋比赛规则如果有和现实不一样的，请当做私设，一我不专业，二情节需要，不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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