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礼物
冯岑一个人呆坐了一会儿。他忽然想:类似这样的场景,似乎自己也经历过。
在好久好久以前……
每每新学年,换了一位老师,然后恰好碰到要交表格的时候,都是他最难挨的时候。因为老师收完表后,可能会在第一时间没看清表上的标注,然后当着全班人的面问:
“冯晨岑,你妈妈的姓名都忘记写啊!”
然后伴随着自己尴尬地站起来,还没走到老师那里做解释,老师又会恍然大悟地“哦”一声,叫他走回去。这个时候,他总是要低下头,好避开全班人各种各样的目光。
接下来未来的一个月左右,冯晨岑的妈妈去世的消息都会在同学之间流传一阵。
年幼的冯岑回到家没有可以发泄情绪的对象:不知道父亲在哪里,外公外婆年纪又大了。他的懂事、善良和怯懦会自作主张地用别人看不见的眼泪帮他把所有的难受都打包、封存、压在心底。
冯岑不想再回想了,他站了起来,走去了江帆的房间门口。他听见江闻涛在哄江帆。
“儿子,听爸爸说:重阳节其实就是阴历的9月9号,数字听上去比较好听而已,敬老那些都是后来加上去的。你明天告诉老师,明年重阳节,我们全家人都去爬枫山赏枫叶。我爸能把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都扛到山顶上去!”
江帆终于破涕笑了笑,说要帮江闻涛一起。
但是笑完了以后,他又问了江闻涛一些无法回答的问题。
“爸爸,可是妈妈究竟去哪儿了?她为什么老躲在那个石头后面,就是不愿意见我?”
“为什么只要我们去了姥姥姥爷那里,就不能提到她?明明是她犯了错误。为什么她不来道歉呢?”
冯岑靠着门旁边的墙面上想:去世、死亡、已故。对于一个孩子来说,确实是一个非常抽象的概念。
他自己虽然一早知道这些词,但对于实际的意义其实根本不懂。直到某次看到隔壁叔叔家天天遛的狗再也看不见了,然后听到隔壁的叔叔抹着眼泪告诉外婆:狗老死了。他才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死”的意义。
江闻涛语塞的时候,冯岑忽然走了进来,神色很奇怪,既不是失落,更不是激动,但很像是从一个看不见的世界游历了一圈回来似的。
“帆帆,她哪儿也没去。就在这里。”冯岑淡淡地说道:“你去哪里,她就跟着你去到哪里。怕你受到委屈、怕你摔跤、怕你没吃饱、怕你上学迟到。就喜欢看到你大口吃饭、个子长高、学习进步、哈哈大笑的样子。”
“她就是因为一些原因,变得透明了,所以你没办法看到她,只是这样而已。”
“哥哥,你怎么知道?你又没见过我妈妈。”江帆问道。
冯岑眨着玻璃一样明亮的眼睛,缓缓说道:“但是哥哥自己的妈妈认识你妈妈。她和你妈妈一样,遇到了相同的事情,变得透明了。”
“哥哥曾经上天入水想要找到她。可是哥哥水性不太好,去到水里的时候,差点遇到危险。这个时候,我的妈妈就拜托你妈妈帮忙,而你的妈妈就找了你的爸爸过来救我。”
“然后我就得救了。”他和江闻涛对视了一眼,又轻轻地摸着江帆的脑袋,“所以我就明白了,她很爱我。但是用着和别人家的妈妈不一样的方式。”
江闻涛发现一件事,冯岑在自己面前提起自杀的事已经不止一次了,可他依旧没听到最重要、最根本的原因。
冯岑不爱说自己的事。江闻涛相信:并不是因为他吝啬,只是能分享的、开心的事情,实在是太少太少了。每一次都是情况所迫,为了安抚别人的心,所以割开一点自己的伤口。
冯岑曾经是过一天算一天的人,不怎么敢回顾过去,更不怎么期待将来,像是一栋风雨飘摇中摇摇欲坠的茅舍。
不过江闻涛想:茅舍也好,草棚也罢。既然自己已经住进来了,这儿就是自己家。怎么修补、怎么加固,自己可以看着情况,一步一步来。
江帆睡了。江闻涛走进冯岑房间,冯岑的目光正投射在桌上的那本参考书上,并没有因为江闻涛进来而有任何反应。
江闻涛感觉冯岑的目光并不聚焦,应该没在看书。不过他还是抱着双臂,靠在墙上等了几分钟。
冯岑果然没有翻书页,甚至连手指都没动过一下,坐在那里像个雕塑。江闻涛再一次地遏制了自己想要把雕塑的内部直接挖开来看看的想法,走去了他跟前。
“宝儿,”江闻涛背靠着书桌,摸着他的脑袋,缓和地让他回过神来,“告诉我,江帆刚才抱你,是不是把你弄得很难受?”
“没有啊!”冯岑勉强冲他笑笑,“我也养了快一个月了,没那么脆弱了。”
“那怎么晚饭吃那么少?又不是我做的晚饭。”
“可能因为饭团里面是糯米,吃了就不太容易饿。”冯岑想到那个饭团,有些心虚地朝江闻涛又笑笑,“可是好吃。改天我还想吃一个。”
“那找个周末的时候开车带你一起去买。”江闻涛牵着他的手,把他拉了起来,“到时候你还能给我指指,你原来住什么地方。说不定我以前还路过过。”
冯岑果然轻易就答应了这个提议。还说想去第一次在江闻涛车上听他介绍的那些饭馆尝一尝。
气氛一下子轻松了些,冯岑脸上的表情也变得自然,江闻涛的思绪当然就不受控地飘了飘。
“哎呀,我好像记得下午谁发信息说想我的。”他慢悠悠地揉了一下自己眼睛,故意把自己手机举到冯岑跟前,“宝儿,你帮我看看是谁发的信息?是不是我老眼昏花的,看错了?”
冯岑的脸颊忽然就带上了一点红晕,还没来得及把江闻涛的手机推走,江闻涛自己先把手机抽回去了。
“不行!不行!不能给你看!”他像是防贼似的,做着特别夸张的动作护住自己的手机,“我今早还拍了一张床照呢!这种私密的照片,谁都不能看!”
“江闻涛!”冯岑一下子着急了,伸手就想要抢江闻涛的手机,“你真的拍了?”
“你说呢?”江闻涛冲他伸伸舌头,在冯岑快要碰到自己抓着手机的手之前,轻轻松松把手机扔到了另外一只手上,然后往后退了一步。他一个侧闪身,冯岑便扑了个空,顺带摔到了前面的大床上。
冯岑刚侧过身体想要爬起来,江闻涛就压了上来。轻轻按了按他的肩膀,就让他从侧躺变成了正着躺。
不像那天把他从小区大门口拉回家,然后把他扔在床上的江闻涛,今天的江闻涛俯视着他,眼神简单了很多,只有甜蜜的、但又坏坏的笑容。
“宝贝儿,怎么办。你爱上了一个成年人。你知道吗?”
冯岑眨巴着双眼,心里想说自己也是一个成年人。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嘴巴仿佛被江闻涛上了魔咒一样,就是张不开。
江闻涛似乎也没有要等他的回答,一只手仍然撑在冯岑头边,另一只手则挪到了冯岑的外套拉链处,直接拉下了他外套的拉链。
冯岑想要质问江闻涛究竟要干什么的嘴巴依旧动不了,紧张地咽了口口水,雪白的脖子那里,喉结也跟着动了动。
江闻涛当然看见了,他冲冯岑轻笑了一声,像是在笑他的没见过世面。
冯岑的自尊心由此受到打击,气愤地想要推开他,却被江闻涛轻轻握住了双手,直接举过了冯岑的头顶。
江闻涛不急不慢地,腾出一只手,开始解冯岑衬衣的扣子。每解一颗,还在解开的衬衣两边往外拨弄一下,仿佛眼下的冯岑成了他为自己网购的一份礼物,他得打开外头的包装纸,看看里面的内容究竟和自己定的是不是一样。
“江闻涛!”冯岑受不了这样的拨弄,最终冲破了江闻涛的魔咒,喊了一声。
江闻涛的目光正集中在冯岑的扣子上,闻声终于看了冯岑一眼。不过他依旧没太搭理冯岑,短暂地用食指点到了冯岑的嘴唇上,示意他不要出声,就又重新回到自己忙碌的事业上。
衬衫完全解开了,冯岑的腰太细,腰带也是有等于无,江闻涛轻轻掀起扣在腰带里头的最里层t恤的下摆,缓缓地把它往上拉去。
美妙的礼物就这样呈现在了他的眼前,洁白、单薄、偶尔不受控地扭动一下,带着勾人的温热和青春的气息,微微上下起伏着。似乎就是江闻涛订购的时候想象的那样,但又带来了太多超乎他想象的鲜活的,丰富的感受。
江闻涛的眼神变了变,喉咙滚动了一下,大手轻轻提上来,覆在了冯岑的胸口上。
“给我看看,胸口现在怎么样了。”他的声音比平时低沉、干涩。
本来他只是想检查看看冯岑的胸口,顺便和他开个玩笑。但是礼物拆包的游戏玩下来,江闻涛发现自己把自己耍得够呛。
他按得很轻,几乎没有着力,但依旧感受到了冯岑胸口下的心脏正在有力的跳动。
江闻涛的脑海飞快闪过他救起冯岑,把他的衣服解开,按压他胸口的那一天,还有之后给他洗澡的每一天。江闻涛甚至还能记得刚刚给冯岑洗澡的时候,他的胸口比现在看着厚重一些,但现在早已消肿了。
他觉得自己可能确实没办法给冯岑洗澡了。在品尝过冯岑柔软又甜美的嘴唇之后,这具身躯便被赋予了特殊的意味,像一串由特殊材料制成的、清新可口,但又神秘性感的密码。
只可惜,江闻涛现在还不能解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