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床照
冯岑接下来的时间睡得不好。江闻涛的亲吻渐渐变得虚幻,而身上盖的被子失去了强烈的江闻涛气息的感受却变得无比真实。
他像个刚刚被劝戒烟,然而十分钟后就宣布失败的大烟鬼,爬起来把放在床脚的那床旧被子拉开了,扯过一个角,压在自己的脸颊下面,才慢慢勉强睡着了。
然后他又被江闻涛这个讨厌鬼给弄醒了。
因为江闻涛每天夜里都会来看一眼冯岑,如果他侧身睡,就会把他身体放平。但今夜的冯岑睡得太浅,江闻涛一碰他,他就有些醒了。
“江闻涛,你骗人。”他眼睛睁得不太开,声音呜呜咙咙的,带着比平时清醒的时候大得多的脾气,“我才不要相信你!”
他没太听得清江闻涛是怎么问他为什么会这么想的。不过他接着发着脾气和他说:
“你说会比被子靠我更近。可是被子被你拿走了,你也不在啊!”
“我还想要我的被子!是我的被子!”
冯岑没怎么得到江闻涛的回应,于是他摸寻着那个被子的角,准备再压到自己的脸颊下去。不过房间太暗,他又不太清醒,所以找得很不顺利。
就在他又想发脾气的时候,一个宽阔的,带着温暖的体温的身躯轻轻抱住了他躺了下来。冯岑在那一刻,闻到了清爽好闻的江闻涛的味道。他便不再发脾气了。
日上三竿,冯岑猛地从被窝里坐了起来,因为胸口少许的不适而咳了两声。
暖暖的阳光洒在了他身上的新被子上,周围极其安静。空间里唯一跳动着的,只有光线照射当中的小小的尘埃。
“江闻涛!”他看了看自己的新被子,轻轻喊了一声。但是并没有任何回应。
“江闻涛!”他又喊了一声,然后不甘心地爬下了床,光着脚把家里都走了一遍,连江帆的房间都仔细看了看。
还是没有人。
冯岑觉得有点冷,打了个冷战之后,他又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是不是梦呀?”他喃喃自语地把那床新被子拉过来,让上面的余温裹住自己。
冯岑用被子罩住自己,盯着床头柜上放着的台灯又发了一会儿呆,昨晚的一幕幕像是电影一样在他的脑海里不停地重复播放。
画面是真实的,声音是真实的,触感也是真实的,连这床新被子也真实的存在。但因为情节太过虚幻,所以冯岑难以相信它是真实的。
他把头闷在被子里,似乎并没有闻到什么江闻涛的气味。
于是他问自己,是不是因为昨晚江闻涛没有回来,所以自己梦游了?
冯岑总是习惯于这样自我否定。越是牵涉到他最为在乎的部分,他越想得到的部分,他就会出现越强烈的心理暗示,告诉自己:自己是一个糟糕的人,不配得到这么好的礼物。
冯岑说不清自己为什么总是这么想,什么时候开始这么想的。当然也不知道,江闻涛为了他的这个自我折磨的习惯究竟有多担心。
好在他习惯了自我否定,同时也习惯了在否定之后,再次捡起那个“糟糕”的自我,面对“应该”属于自己的生活。
于是,他没再耽搁太久,穿上衣服去洗漱去了。
江闻涛清晨走的时候,不是不想和冯岑说一声告别。但睡着的冯岑实在是太过可爱。只要江闻涛不拨弄他,他最喜欢的姿势就是把双手贴在一起,压在自己的脸颊下,然后侧身睡。配着他脸上稍稍带着点的婴儿肥,看上去静谧又安详。
江闻涛摸了摸他的头发,狠狠心,才打消了亲他一口的想法。否则他真怕自己亲了一口就还想再亲一口。
他再也不想用太过强烈的方式去否定自己宝贝的自我否定。但他还是留了点证据,好让冯岑知道,昨晚的一切都不是梦。
就在冯岑路过餐桌跟前的时候。
“呵!”冯岑的眼睛忽然就亮了。因为桌上摆着他最喜欢的山楂酱饭团和豆浆。还有一张很大的留言纸。上面的字迹,冯岑没见过,但粗犷的笔迹,一看就是江闻涛写的。
“饭团早冷了吧?热热再吃啊!今天可以勉强同意你不做午饭一次。
但是我晚上想吃糖醋排骨。排骨已经从冷冻拿出来解冻了。
哎呀!睡着了以后的脾气真大啊!这才是你的真面目吧?
对了,现在新被子上面有没有江闻涛的味道了?
为了防止某只小白猪抵赖,特在背面附有合影照片为证!”
冯岑也觉得自己现在的嘴巴咧得快合不上了。但他管不了,直接翻去了背面。看到“照片”的那一刻,他更是张大了嘴巴,哈哈哈哈笑出了声。
江闻涛太烦人了!冯岑在空旷无人的家里对着一张纸笑了好半天,嘴巴真的合不上了。
那张纸的背面并没有真的照片,只有一张江闻涛的手画图。图上的小人皆用圆圈表示脑袋,线条表示四肢,简洁明了。
两个小人躺在床上,上面盖着被子。身材比例小一点的小人脸上是两短一长的三条横线,表示睡着了。大一点的小人一脸坏笑,代表一只胳膊的直线画在了被子之外,向上翘起,最上面还连了个小小的长方形,应该表示的是手机。
图的最下方还写了一行字:笑得要含蓄。注意胸口!听到没有!
江闻涛,你真烦人!
冯岑笑得停不下来,可是又有点想哭。
他现在做什么都可以。只可惜,江闻涛不在家。
江闻涛今天到了工地确实也忙得不行,但是脾气很好。发现一个电焊工的技术不合格,他没有像平时那样脸色不好看,拉着小孩儿,仔细地教了半天。最后发现只要话说得不太有距离感,这孩子也不是完全听不进去,而且今天也没和江闻涛耍嘴皮子。
可能也是和家里那个差不多的年纪。江闻涛这么一想,也觉得自己不必每次都拿出老师对待学生那样的态度来对待他们。
等他吃午饭的时候,才有机会看到了冯岑的信息。那个时候已经是下午快三点了。
“我不是小白猪,也没有闻到被子上有味道。”
江闻涛笑得差点被午饭噎住,顺手回了一条:
“那就还当我的傻儿子好了。”
江闻涛发现那个00后白胡子老头说的话真的有毒。以前他想到和冯岑之间的爸爸、儿子,只不过觉得好玩,并不觉得有什么怪异的,现在却莫名觉得增加了一些成年人的颜色。
不好!简直是太不好了!
他感觉非常不好地咧着嘴把筷子拍在了桌子上。然后又收到了一条来自冯岑的消息。
“江闻涛,我想你了。你要注意安全。我等你回来。”
江闻涛嘴里的午饭还没完全咽下去,胸口忽然猛烈跳动的心脏差点就要从嗓子眼儿里蹦出来。
大踏步走到门口,他看到了整个工地的每一处都在井然有序地工作着,隆隆作响的机器声配着他身体里奔腾的血液,让他的目光和思绪史无前例地变得清明和开拓了起来。
大楼盖了几十年要拆,父母儿女陪自己二三十年也要离开,唯独住自己心尖儿上的那个人,能陪着自己一辈子。自己活一天,他就挂在自己心上一天。
如果自己像周琼那样,有一天要先走……
江闻涛觉得自己忽然想明白了周琼说那番话的心境。周琼没他想的那么小气。其实周琼比他还了解他自己。
江闻涛想:自己和周琼堵的那些气,也该了了。
所以接下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个机会,再去看看周琼。这次把冯岑和江帆也带上。让周琼认识一下冯岑,她就不会担心自己儿子将来受委屈了。
他确定周琼应该是自己周围所有人当中最不介意冯岑性别的人。
因为活人才在意皮相,死人更能看到内心。
然后,他又在下班的时候给自己的师哥发了一条信息。
师哥一家马上要移民了。
上次师哥给他打电话的那天,他正坐在妇幼医院里给护士包扎头上的伤口,没说两句话就挂了。自那以后,江闻涛的生活里塞了个从天而降的冯岑,变得满满当当,哪儿还有心思联系过去的同学朋友。
现在江闻涛用着菩萨想菩萨,厚着脸皮要找师哥在走之前吃个饭。到底是同窗旧情,厚度不是职场的上下级之间能比的。师哥也没计较什么,约了江闻涛下周四中午一起吃午饭。
其实,给江闻涛发信息说“想他”的那个冯岑并没有很开心。因为他给自己找了个不痛快。
他父亲的秘书见他没有回复邮件,非常尽职尽责地把那封邮件又往他国内的邮箱发了一遍。这次,冯岑手一欠,点开看了。
邮件不算长,是父亲口述,秘书执笔的样式写出来的。以这样的形式开头:
“大少爷你好!董事长有以下交待:”
1,以后不要再买这种廉价的保养品寄过来。董事长觉得很丢人!
2,东西收到的时候,还收到一张海关单,表示寄送的东西有一大半都是f国海关不允许接受的,所以海关已经直接扣押处理了。
3,另外收到的东西品质也很差,放在员工休息室请大家拿,连中国的员工都不碰。
4,请大少爷你以后不要做这么没品位的事情。
5,品味这种东西,是一件件小事最后堆积出来的。平时这样,送自己父亲礼物这样,那么时间久了,就会变成这样的人。这样没品位的人怎么继承这么大的公司?
6,董事长肯定是要找一个有能力有品位的接班人的。
7,请大少爷切记:自己还有两个弟弟。他们长到二十岁,也就是五年和七年的时间。
接下来还附有一封翻译极其精准,符合父亲招收时秘书高超二语要求的英文版。从开头到七条,一字不落地又重复了一遍。真的是在每一个细节都体现到了父亲这家跨国大公司的规格和品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