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被子
夜，漫长。
江闻涛三个小时前感觉自己累得要死了；现在终于躺了下来，他又觉得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
他又咂摸了白胡子老头今天在咖啡店和他说的最后一句话。还没想出个所以然，忽然听到冯岑的房间响了一下，然后灯就亮了。
“宝儿！”江闻涛立刻跑过去敲门，“宝儿，怎么了？宝儿？”
“我是不是把你吵醒了？”冯岑把门打开，看着不像受伤的样子，“今天岳朗约我的时候，正好我有道题做错了。当时我没想明白是为什么。刚刚忽然想到了，就想改一下。对不起啊！”
其实，冯岑对江闻涛撒谎了。
今天白天岳朗约他的时候，他正好翻墙打开了他国外的邮箱。里面除了那些他订阅的学术邮件之外，还有一封来自父亲秘书的信。当时他犹豫了半天，没打开看。但是现在又想爬起来读一读。
江闻涛松了口气，“题目写错了，明天再写吧。这台灯不算亮，别把眼睛写坏了。得了近视你就该着急了。”
冯岑笑笑：“江闻涛，我都22岁了，又不是15岁。视力不会再变化了。”
江闻涛很想摸摸他的脑袋说：你在我心里就是个小孩儿。又怕自己摸了就拿不下来了。只好点点头转身往外走。
“哎！”他已经要走出门了，忽然又转身回来，走到了橱柜那里，直接翻出了一床比较厚的被子。然后凑在被子上面各处闻了闻。
“给你换床被子吧。”江闻涛一边说，一边直接把厚被子往床上一扔，伸手就要把那床旧被子拿走，“这床太薄了。再说不知道多久没洗了。有味儿你怎么不告诉我呢？我鼻子不是很灵。”
“江闻涛！”冯岑很尴尬地笑了一下，“不用了吧。我已经盖习惯了。换了被子，我睡不着。我鼻子也不太灵。”
“你鼻子不灵？”江闻涛点点他的鼻头，“臭小子你鼻子该长长了啊！天天喊家里要通风换气的是谁？”
“江闻涛！”冯岑见说不管用，竟然走上前直接拉住被子的另外一个角，“我不想换。我就要这床被子。那个我不要！”
江闻涛这些日子天天看冯岑可怜兮兮的，差点就忘了他偶尔会犯的驴脾气。他拉了拉被子，没想到冯岑竟然拽得很紧，一点不像会让他的样子。
“臭小子，松手！为你好，知不知道？细菌多了会生病！上次是谁告诉我的？你想像江帆那样去一次医院吗？到时候我不管你啊！”
冯岑干脆不说话了，抓着被子，紧紧地贴在胸口，大有要和被子融为一体、为了这床臭被子，甚至不惜和江闻涛翻脸的意思。
橘色的灯光把冯岑苍白的脸照得更加生动，像是从画里走下来的一位可人儿。江闻涛拉着被子和冯岑对视的这几秒，脑子里飞快闪过了无数个他看见的冯岑的画面。
眼色茫然的冯岑，
暗自神伤的冯岑，
撅嘴生气的冯岑，
眉眼弯弯的冯岑，
满眼是泪的冯岑，
冲到他跟前，像飞蛾扑火一样亲了他的冯岑。
江闻涛的脑子一热，忽然就把对待面前这个冯岑的方式诉诸了体力。
他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把站在被子那一头的冯岑，连被子带人拉到了自己跟前。然后，他干脆放弃了自己刚刚执着的被子，双手握住了冯岑细瘦的腰。
除了上次短暂地碰了一下江闻涛的嘴唇，冯岑并没有什么亲吻的经验。这个深夜，他意外获得了心上人一个很长的吻。只可惜除了感觉到天旋地转之外，他对于亲吻依旧没有太多的记忆。因为江闻涛把他亲到几乎不能呼吸，所以大脑缺氧，暂停了几乎所有的感官功能。
江闻涛也说不清这个吻究竟持续了多久。反正当他意识回笼的时候，冯岑被他抱着坐在了床头柜上面。
柜子上原本的台灯和纸巾盒都被推到地上不知道什么地方去了。台灯灯罩换了一个奇怪的角度，将光线打在江闻涛的背上、冯岑身后的墙上和两人头顶的天花板上，让江闻涛和被江闻涛包裹住的冯岑心里所有微小的情愫都随着纤长的阴影一起扩大、拉长。
江闻涛呼着比平时粗一些的气，发现冯岑双眼有些失神地看着他，还没有闭合的嘴巴终于有了血色，像是两片鲜艳的花瓣。
上一次被强吻，震惊完全地覆盖住了其它所有的感受。但这一次，江闻涛品尝到了冯岑嘴唇的柔软和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甜味。
他的潜意识还在贪恋着那种柔软的感受和甜美的味道，但是晚归的理智开始毫不留情地谴责自己的急不可耐。
他什么都没有准备好。
冯岑终于说话了，“江闻涛，”他的声音一直都没有变，藏着一种江闻涛才能听出来的依赖感，“我可以不记得刚才发生的事情。但是被子可以不收走吗？拜托你。”
江闻涛被冯岑过于执着的死心眼儿搞得烦躁，但刚刚的吻残留的余韵又让他尝试着去理解冯岑。
于是他问冯岑：“如果今天你要离开这里。你会偷偷把这床被子打包带走吗？”
冯岑愣了一下，大约是不敢相信江闻涛会这么问他，但是因为这计划想过很多次，所以马上就老实地回答了。
“是。”
然后，他的声音开始变得有些发抖：
“你希望我今天就离开吗？那被子能送给我吗？江闻涛。”
江闻涛后悔自己问出让冯岑伤心的问题。但是听到冯岑这个回答，他的心思一下就坚定了。他想：理智和现实固然重要，但是计划永远都跟不上变化。他的宝贝的心更重要。
冯岑见江闻涛不说话，以为他不想同意。心里实在难受，不想让江闻涛看见。身体换了个角度，准备侧身下去。
江闻涛的身体忽然随着他转动的角度也转动了一下，然后轻轻地握住他的肩膀，用嘴巴吻着他眼角的泪水。
“宝儿，我的宝贝儿。”他俯身用自己的额头抵着冯岑的额头，“宝贝儿，不要伤心了。我每次一看见你哭，心都碎了。我希望你一直开开心心的，你知道吗？”
可惜冯岑眼里眼泪并没有变少，不但如此，他还用一种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江闻涛。仿佛此时此刻说着好话的这个江闻涛甚至不会出现在自己的梦里，这个时空一定是搞错了。
“宝儿，”江闻涛用自己的右手包裹住冯岑的左手，放到自己的嘴边，轻轻亲吻冯岑的手指，让嘴唇的温度和鼻尖的气息告诉冯岑这一切的真实性：
“我从来没想过要你走，从邀请你住进来的那一天。对不起，我刚刚只是做了个很蠢的假设。”
冯岑的心似乎渐渐随着指尖的温度也开始变得温暖了。他用很轻的，但是带着些微鼻音和情绪的声音向江闻涛抱怨：
“那你下次不要再做这种假设了。我会当真的。”
其实，顷刻之间的变化来得太快，冯岑并不能一下子适应且相信江闻涛忽如其来的态度的转变。此刻在他心中，最为踏实，且有安全感的，还是那床每天晚上可以包裹住他的被子。
江闻涛看到了冯岑的目光凝视的地方。
“宝贝儿，我可以比那床被子靠你更近。答应我，换床新被子，好不好？”
冯岑还是冯岑，并没有因为江闻涛这套美好的说辞就放弃自己的执念。他在犹豫了很久之后，才勉强答应。并且要江闻涛答应他暂时依旧把旧被子放在床上，不要拿去洗或者丢掉。
江闻涛笑着摸着他的脑袋，拿他没办法，而冯岑终于在这个小小的胜利当中感受到了一丝真实和兴奋。
然后，江闻涛又有些不好意思地问他，“那天生日的时候，你究竟许的什么愿？我能不能为你实现？”
冯岑眨了眨眼睛，“嗯”了好长一声，但还是没说。
“不会是我希望江闻涛永远快乐之类的吧？这么老土？”江闻涛嘴上说笑，心里头觉得十分有可能。
不过冯岑摇了摇头，稍微露出了一点顽皮的神色，嘴角终于笑了一下，说：“不是。因为希望江闻涛快乐这件事，通过许愿是实现不了的。”
他又有些腼腆地说道：“我现在不能告诉你。将来再请你为我实现。”
不伤心的冯岑真的是太让人着迷了，江闻涛甚至有种冲动，想把他收到自己的心口里，和他一起感受心脏的跳动。
冯岑或许是因为不忍心看到江闻涛会失望，所以轻声细语，不太自信地告诉了江闻涛另外一件事情：“不过，我今天去水族馆的时候虽然开心，但是心里其实想：如果你和江帆也愿意一起去就好了。不知道你会不会觉得无聊，但我想江帆会喜欢的。”
江闻涛果然也笑了，忽悠冯岑，说自己也喜欢看鱼。但并没有把今天下午自己收到的岳朗发的照片和信息的事情告诉冯岑。
然后，趁着冯岑心情好，他又开始提条件，以收取更多好处。
“宝贝儿，如果明天我能九点钟之前回来，还让我给你洗澡，好不好？”
为了让冯岑同意，他又握着他的手，开始亲吻他的手指。因为刚刚冯岑的神色告诉江闻涛他很喜欢这个动作。
冯岑面露难色，小声地问江闻涛：“可是这样会不会很奇怪？你又不是什么都不知道。”
江闻涛没什么可以说得通的好理由，只能摆出失望又任性的神色。冯岑果然就心软了。
“那我明天等你。如果你实在赶不回来，我就不洗了。反正天气也凉快了。”
江闻涛得意坏了，同时又希望把冯岑的单纯和善良也收起来，绝对不能让别人看到。
“宝贝儿，让我抱抱！”江闻涛恨不能把冯岑紧紧抱住，再也不撒开手了。
但冯岑还未完全复元的胸口、手机上接近凌晨两点的时间、刺痛江闻涛的冯岑的自杀，和两人困难重重的明天，串成了一条盘根错杂的绳索，给江闻涛送来了他残忍却不能放弃的理智。
“宝贝儿，”江闻涛又吻了吻冯岑柔软的头发，“我不想你离开这里。永远都不想。但我暂时还不能承诺你什么。我需要点时间。或者是有点长的一段时间。你会伤心吗？”
“不会。”冯岑轻轻摇着头，他还是那样，无欲无求，并不会因为自己明白了江闻涛的情感就会索求更多的东西，“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你每天都可以很开心就好了。”他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靠近江闻涛，用嘴唇轻轻地碰了一下他的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