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风筝
江闻涛的风度和耐心坚持到了晚上给冯岑洗澡的时候便全部告罄。因为江闻涛实在累了,脑子里还有一堆乱成麻的东西考虑不清。而冯岑还站在浴室的拐角,捏着自己的衣脚说自己可以一个人洗澡了。
江闻涛便懒得跟他废话了。抓着他的双肩把他提溜过来,就给他脱衣服。
冯岑咳了一下,江闻涛的动作瞬间就变轻了。但语气没有。
“抬手!”他皱着眉毛说道:“臭小子,别找我的骂啊!转身!”
他把沐浴乳搓开,擦在冯岑的胳膊和腿上。冯岑的胳膊非常细,但短短几天时间,江闻涛觉得比他休假在家的时候又细了一些,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我这几天不在家,你中午是不是没吃饭?”江闻涛问冯岑。
“我没吃零食。”冯岑回答地很快,像是早有准备。
“你饭也不吃,零食也不吃?”江闻涛又露出冯岑会害怕的眼神看着他。
冯岑抿了抿嘴,便招了,“我吃不下。不想吃。”
“不想吃也要吃!人永远是凭感觉活着吗?”江闻涛回答地也很快,也像是早就预料到了冯岑的答案。
冯岑无话可说。
江闻涛一边给他穿衣服,一边又用带着点诈唬的语气威胁他:
“下次被我发现再不吃午饭,我就让我妈天天过来给你做。做完就让她坐你边上陪你聊天!听到没有!”
大概是不满江闻涛的语气,冯岑撅着嘴巴,点了个头就准备出去。江闻涛忽然叫住他。
“是不是那天我妈来,跟你说了她着急让我给江帆找个后妈。所以你总想着要走?”
冯岑愣了一下,还没有想好要怎么应答,就又听江闻涛用一种了无生气的语气说道:
“我在江帆亲妈跟前下过保证了,这辈子都不找了。你踏踏实实住下去,不需要给任何人腾出空间。等你将来想成家了,到时候再走,我不拦你。”
“不行!江闻涛!不行!”冯岑在这些天来第一次毫不避讳地看着江闻涛,眼睛里又充满了让江闻涛烦躁的泪水。
“江闻涛,不行的!你要幸福!我想你幸福!你做的约定,我可以帮你守!这辈子不结婚也可以,反正不会有人想和我结婚;去死也可以,反正我的命是你救回来的。”
“你要听你妈妈的话,找一个彼此相爱的人结婚。将来或许你们还会有更多的孩子。如果……”他吸了口气,像是要借些胆子才敢说下去,“如果你还相信我,将来忙不过来的时候,我可以帮你看着江帆。陪他做作业、打球、出去玩,我可以一辈子都做他的哥哥!”
冯岑大多数的拧巴都会得到江闻涛的宽容,但唯有这次不会。他瞪圆了眼睛,差一点就要跟冯岑真的发火:“你下次要再和我提一个‘死’字,就立马从这个家滚出去!”
“冯晨岑你究竟和我有什么关系?把我的人生计划地比我妈还缜密!”
冯岑的嘴巴还没合上,睁大了眼睛看了江闻涛一会儿,然后转身出了浴室。
“去哪儿?”江闻涛一个箭步走出来拉住他的手腕,“三更半夜,我没力气再出去找你了!”
“江闻涛,你放手吧。”他语气很平静,但是淡到不能再淡:“我没打算出门。不早了,我就是准备进去睡觉了。”
江闻涛一拉住冯岑细瘦的手腕,就开始懊悔自己刚才的语气,但话说出去就再也收不回来了。
冯岑见他不放手,便继续说道:“我明天会做午饭吃的。你不用担心我。在工地工作很危险的。你不要分心。不要像上次那样被砸到脑袋。”
“明明见到我这么不开心,每天为了躲着我,要搞到这么晚回来。还不如直接让我走了算了。我确实没有一个家,但是我一个人生活了好些年了。独立生活是没有问题的。你不需要这么善良。”
江闻涛不知道有多想摸着冯岑的脑袋哄哄他。冯岑很好哄的,江闻涛每次语气稍微好一些,他就不难过或者生气了。
但是江闻涛太累了,情绪和体力都在这些天里经过了太多次的拉扯,变成了坚硬而扭曲的线状。爆发出去的情绪怎么都没办法婉转地收回来。
“不是躲着你。”江闻涛放开了冯岑的手腕,低声说道:“是我调去了另外一个工地。刚开始,环境和人员还不熟悉,所以很忙。”
冯岑有些吃惊,张了张嘴,想问江闻涛为什么不告诉自己。不过想想江闻涛刚刚已经回答了,两人什么关系也没有。他确实不需要告诉自己。
“你想去考研,就好好复习。别的事不要操心。出了学校都是要早出晚归的。你的性格适合待在学校里做实验。”江闻涛说道。
他还很想安慰冯岑,告诉他并不是因为可怜他才非要让他留下来。但是冯岑听到肯定是会刨根问底的。而江闻涛又没法把冯岑那天从他眼前走开以后,自己站在这个房子里的感受告诉他。
那一刻,江闻涛觉得冯岑把他也变成了一只风筝。一只断了线的空荡荡的风筝。
“真的不是躲着你。”江闻涛真想告诉冯岑自己每晚要按时赶回来有多不容易,“但是有很多事,我需要想一想。给我点时间,可以吗?冯岑?”
“你……”冯岑终于往江闻涛的身边走了一步,满脸心疼地看着江闻涛。江闻涛一看他,他就又飞快地把眼神避开了。
他想自己没有问江闻涛这些天是不是很辛苦的资格,于是只好说:“你不用花时间为我想任何事情。我早就习惯了。我这辈子只要活着,都是不能靠着感情去生活的人。我也没有指望周围的人会接纳我,拿我当个普通的正常人看。”
“啊?”
江闻涛愣了一会儿,才听明白冯岑这段话。
他气得再次把冯岑拉进浴室,关上了门,终于控制不了自己的脾气,冲冯岑吼起来。
“你知不知道就是你这副任人宰割的样子才让我不放心你?你做了什么伤害别人的事了吗?如果别人冷嘲热讽你,你为什么要去习惯?你不会反过去骂他吗?这个世界上有谁是完美的?有谁每件事做得都和教科书上写的一样?喜欢女人也好,男人也好,那是你的自由!究竟是谁嘲讽你,让你难过得想去自杀?”
江闻涛发现,今天的这通不愉快的对话也不是一点收获都没有,他猜测冯岑当初在选择轻生的时候,一定是有些抑郁的倾向的。
究竟是谁逼得他抑郁?!
江闻涛恨不能现在把这人抓出来、手撕了!
“冯岑,臭小子。”江闻涛气还没喘匀,忽然又拿出了自己放假的时候和冯岑对话的轻松的语气来说话,听上去很假。但他一边说,还一边摸了摸冯岑的脑袋,“你告诉我,告诉爸爸,这几天我不在家,你是不是都待在家里的?”
冯岑在江闻涛突变式的语气当中缓不过来,好一会儿才说道:“是。我一直都很宅。而且你不是让我别走,说和小区的保安打过招呼了吗?”
江闻涛当即就想打电话让自己老妈明天过来,但是转念一想,又打消了这个想法。
“宝儿,过来。”江闻涛摸着冯岑的后脑勺,把冯岑拉到靠自己更近一些的位置,俯身看着他,“别怕。看着我眼睛。”
他半温和半强迫地让冯岑看着他的眼睛,努力让自己温和下来,“宝儿,听爸爸……听我跟你说,家人之间,吵架是常有的事情。吵过了就算了,不要放在心里。不要怕我,不要担心我随时会让你走。我不想让你走,我希望你在这里开开心心地生活下去。江帆也是这么想的。很多事我还没想明白,脑子里很乱。”
“但这里是你家。”江闻涛看着冯岑,很认真,也很温柔地说道:“这里是你家。从你进这个家的第一天。”
江闻涛第二天发了条信息给一个自己不太想联系的人,然后在中午午饭的时候,拨冗了半个小时和他在工地附近的咖啡店见了一面。
喝茶。
岳朗收到江闻涛的微信的时候,问:“你的人生终于需要导师了?”
江闻涛回:“导师不用,不给钱的情报员要一个。你干不干?”
江闻涛进店的时候,步伐并不快,两条大长腿迈着步子。皮肤黝黑,五官深刻,有一种经历了风雨的男人特有的刚毅,整个人不经意地带着点很拽、也很冷淡、但又神秘的性感。
他连工地的行头都没换,但是他颀长的身材,宽阔的肩膀和窄窄的细腰硬是把带着泥水的普通工作服穿出了模特走t台的质感。门口的迎宾小姐不但没因为这身衣服让他出去,反而对他格外的热情。
“啧。”岳朗冷笑一声,人比人气死人。也不知道这人是不是真的珍惜冯岑,但是光是这个气场,确实是能把他吃得死死的。
命啊!小晨晨!已经给你定好了。你就认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