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去留
但冯岑很快又说了好多让他开心的话。
“幽默、勤劳、善良、特别为别人着想、让人觉得很信赖、很温暖，也很有安全感，并且一见如故，很想成为很亲近的……”冯岑意识到江闻涛在看他，于是就没有再说下去。
江闻涛已经非常满意了。冯岑每说一个点，他就像老师一样地缓缓点个头，肯定了冯岑同学的这篇论述之后，开始追加评述。
“说明你还不太了解我妈。她简直就是一台制作精密的传声筒。没有一个八卦能从她耳边绕过去，也没有一个八卦可以在她那里存上三天。”
冯岑的脸立刻灰暗了下来，江闻涛看着他可怜巴巴的眼神，紧张地问他：“我妈真问了，你就还是真说了？你傻不傻？”
“不是，”冯岑摇头说：“她……只说了你的事。”随后他又赶紧补充：“我保证我不会和周围任何一个人提起。我可以发誓！”
江闻涛自己也以为只要整件事情中任何一点相关的端倪被提及，他都会感觉到排山倒海一般的痛苦，但是似乎他也还好。难受是难受的，不过不至于承受不了。不知道是因为今天在岳父母家已经难受了一遍的缘故；还是此刻的冯岑难受的样子，也许在某种层面上帮他分担了一些的原因；又或是他半醒半梦间的那句呓语，真的让江闻涛记在了心里。
“别难受了！过去了就算了！”江闻涛摸了摸冯岑的脑袋，“亲妈坑儿子，既不是第一次，也不是最后一次。小时候我喜欢吃冰棍，吃得生病了。她就忽悠我说冰棍吃多了就会长成冰棍。然后天一热，就会化掉，冲到厕所就没了。把我吓得哇哇哭了好久。每次尿完了都要盯着马桶看半天。”
这次冯岑没有再哈哈哈，很勉强地冲江闻涛笑了一下。然后用很轻的语气问江闻涛。
“江闻涛，我想，买一台电脑和一部手机。我可以暂时拿一下我的钱包吗？”
江闻涛的心在这个深夜里第二次不舒服了一下。他有种感觉，冯岑想要买这两样东西的想法和他今天提起自己将来会走的想法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冯岑就像只在旅途中受伤的小鸟，在自己这个家建成的临时驿站里做短暂的休息。身体恢复了之后，还是要去拥抱广阔的蓝天。
他不能阻止，但着实开心不起来。他依旧慢慢点着头，正色道：“确实，马上22岁了，是要为自己的人生做点规划了。没有这两样东西不方便。”
“不过你既然还住在我这里，就要听我的。”他的话锋一转，“明天我最后一天休息，我带你去买。钱包暂时还放在我这里好了。”
江闻涛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冯岑便不敢擅自去动自己的钱包了。虽然钱包只是放在了电视柜里面，既没有锁，也没有密码。江闻涛除了那次帮冯岑往皮夹里装卡，从来没主动碰过。
“不早了，去睡吧。”江闻涛的声音里终于带上了疲惫感。
第二天清晨，连江帆都感觉到了江闻涛的气场不对。
“爸爸，你是不是不想回去上班？怎么那么不高兴？”
江闻涛摇摇头，什么也没解释，就把早饭递给儿子。直到听到冯岑房间的门开了，里面的人急匆匆地走了出来的脚步声。江闻涛的眼睛里才有了神韵。
“帆帆，真抱歉！我起晚了。江闻涛，下次你可不可以叫我？”
江闻涛的手虽然把早饭递到冯岑面前，但是耳朵像是没听到似的，倒是把刚才父子二人刚开了头就结束了的对话又续上了。
“爸爸去上班怎么会不高兴呢？你天天上学不在家，你哥哥很快也离开这里了，我……”
江闻涛后面的话还没说完，江帆就打断了他，问冯岑：“哥哥，你要走了吗？你要去哪里？你不陪我写作业了吗？”
冯岑还在拆早餐袋子的手当即也停了下来。笨嘴笨舌地想着措辞，半天也想出什么不会让江帆难过的解释。
本来只有江闻涛一个人吃不下早饭，结果变成了三个人都没胃口吃早饭。江帆甚至抱着冯岑的大腿，告诉江闻涛不想去学校了，要不然哥哥就走了。
江闻涛想：自己真自私。把自己的坏情绪转嫁到孩子身上。但是为什么孩子可以坦坦荡荡说出口的话，大人就不行呢？
冯岑乱七八糟地给江帆下了一堆保证，连吃干脆面和周末去坐小船的提议都说了，还是不管用。平时插科打诨的高手江闻涛现在像是一座石雕似的坐在那里动也不动，不知道究竟是清醒了还是没清醒。搞得冯岑忍不住踢了踢他。
“江闻涛！江闻涛！你为什么现在说这些？我都没想好怎么告诉他。你是不是昨晚没睡觉？”
江闻涛的眼睛终于缓缓转向他，中规中矩地点了下头。然后就没了下文。
冯岑被江帆几乎要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真情炮弹打得根本没有还手之力，最后只能眼睛一闭，心一横，“哥哥不是要走，爸爸听错了。哥哥的意思是将来可能也要去读研究生。上课的时候要去学校啊，和你一样。”
“那上完课呢？”江帆不依不饶地替江闻涛把问题问了出来。
“上完课……上完课就回来呀！和你一起做作业，还陪你去打球，好不好？”
江帆终于安静下来了，还没点头说好，旁边传来一个听着似乎睡眠不足，口齿不太清晰的声音：“你跟小孩子许诺的话，他会记得清清楚楚的。”
江帆立刻点头表示赞同，又用一双雪亮清澈的眼睛看着冯岑。“哥哥你不会是骗我的吧？”
冯岑简直是不能急了，从没想过江闻涛有一天也会变成猪队友。只能拿出指天为誓的模样告诉江帆自己说的都是真的，并且让江帆下午回来用汉语拼音和会写的汉字把它们写下来，自己会签字。
江闻涛的手机闹钟适时地响了起来。他像是立刻变得清醒了似的，抓着桌上的早饭就往各人的手里塞。
“别聊了！别聊了！把吃早饭的时间耽误得一点不剩。车上吃不许掉屑屑啊！我前天刚把车里用吸尘器吸了一遍！”
“哎，江闻涛！”冯岑拦住江闻涛准备拿钥匙的手，“要不我们坐地铁去学校吧？你昨晚没睡，开车会不会太危险了？”
“怎么会！”江闻涛眼睛一眨，眼神立马变得精神饱满的，“明早这个时候我都已经在工地上了。爸爸我就是台永动机，能量在我这里不守恒。你不知道吗？”
冯岑疑惑地看了江闻涛一眼，暂时没找到眼前人演技上的破绽。心想这个人之前过得是有多辛苦，明明一夜没睡，但是闹钟一响就习惯性强打精神。
两个小的先去等电梯了，江闻涛拿着钥匙锁门，面对着大门终于露出了一个真心的表情。
“自私是自私了点。可总算是个解决方法。”江闻涛的笑容在奸诈和傻气之间来回震荡，“儿子啊，你比老爸强！老爸苦思了一夜做不到的事情，你二十分钟就搞定了！厉害！”
送完了江帆的两个人去电脑城看电脑。早晨还精神恍惚的江闻涛此刻精神抖擞，步履轻盈；倒是早晨起晚了的冯岑看上去精神不振、愁眉苦脸的。
“这里东西放得比较低，你站我斜后面，拉着我袖子。这样就能看见了”江闻涛一边说，一边手动安置冯岑的位置。
只听到冯岑在身后轻轻叹了口气，“这怎么办，江闻涛？我在江帆面前把话说死了。”
“为什么我总是学不会给自己留一点退路？”他更加丧气了，江闻涛甚至感觉得到冯岑的短发快要抵到他的后背上。
江闻涛反常地没有立刻安慰他，面对着前方的一个个乌漆嘛黑的黑色屏幕充分释放完自己的得意之后，转过头，语气沉稳地说道：
“抱歉啊！早晨实在不清醒。不过早晚他都要知道的。再说你今天提的解决办法也很好啊！研究生读书还规定非要住校吗？那那些成了家的人就不能读研了？”
江闻涛不说“成家”还好，一提这两个字，冯岑头压得更低了。短促的头发透过江闻涛薄薄的衣服戳到了他后背的皮肤上，弄得他痒痒的。
“宝儿，别想了。”他回过头，摸了摸冯岑的脑袋，开始正经安慰他，“都要去读研究生了，还闹小孩儿脾气。你抬头看看，电脑屏幕都笑你了！”
冯岑还没抬头的意思，江闻涛只好又说：“销售小姐都笑你了！”
冯岑果然立刻抬头，发现面前根本没人。气得马上离江闻涛几步远，“都没人，就不拉着你了！”
“臭小子你给我回来！别人撞到你之前还用大喇叭先通知你吗？”江闻涛开始咋呼他：“你要是再敢自己跑，我就去失物招领处，用广播念你的名字。三个字的！”
就会这招！冯岑一脸不服气地撅着嘴巴走回江闻涛身边，又听到江闻涛对他发指令：“拉紧我衣服！”
两人斗嘴归斗嘴，但电脑选得很顺利。他们同时看中了一款轻薄的新款，瞬间又开始惺惺相惜了。
“我就知道你会喜欢这个，”江闻涛不等冯岑夸他眼光好，自己先开始邀功，“我昨晚没睡，也是做了点功课的。怎么样？爸爸了解你吧？”
冯岑还没来得及给江闻涛一个赞许外加心疼的眼神，或者抗议他在外头依然乱喊称呼，就感觉到一个人从他的后方，对着他的肩膀轻轻拍了一下，然后叫了他三个字。
“小晨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