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大手
“我有卡啊。我的卡里还有不少钱。“两人坐在江闻涛的笔记本跟前准备买衣服。冯岑想去客厅的柜子里拿自己的皮夹,给江闻涛按住了。又坐了回去。
江闻涛闭着眼睛,好像很神秘地用食指在自己脸前晃了晃。
“坐好,坐好。你的皮夹暂时给我保管了。那就要听我的。“江闻涛依旧闭着眼,所以冯岑便多拥有了一分钟近距离看他的机会。
“你看我干什么?“江闻涛一睁眼就对视上了冯岑没有了平时的掩饰的目光。
“是不是觉得爸爸很帅?“他臭不要脸地问冯岑。
冯岑被逮了个现行,赶忙低下头,错开了江闻涛的目光,尴尬地说道:“江帆又不在,别老爸爸、爸爸的!你当爸爸上瘾啊!“
于是,两人在接下来的半个小时里,花了前二十五分钟东拉西扯地干嘴仗,用了最后五分钟给冯岑买好了几套换洗的衣服。
江闻涛好久没有和别人目的性如此纯粹地为了干嘴仗而干嘴仗,脑细胞都活跃了。最后他想:小子不错,还以为他买个衣服会很挑。没想到这么随意。也挺好养活的。早知道再多聊几分钟了。
但冯岑不太满意,倒不是对那些衣服不满意。江闻涛给他买什么,他都喜欢。但是如果他可以用自己的卡付账的话,他真的很想找到一套姚明尺寸的衣服,然后让他也有机会笑话笑话江闻涛。
江闻涛还非要在催他睡觉之前加上一句:“我的电脑、手机都和我的卡绑定了。不要让我看到别的卡的消费信息啊!“
冯岑瘪嘴,他一点也不因为自己当初为了能留下来的不择手段而感到羞愧,但觉得还是应该给自己留条后路。诸如:“全部”、“都”这种词,说出去了就没得可后悔了。
四周安静,冯岑躺在江闻涛的床上,在充斥着江闻涛的气味的环境里,在心里描摹着自己看到的江闻涛。
他的眉毛是浓的,眼睛虽然不大,但很有神韵。大部分的时候都是一副玩世不恭,什么都不太当真的样子。只有偶尔不经意的瞬间,会稍微释放出一点一直蛰伏在体内的警惕感。
其实他的温柔不算少,但对象非常专一。冯岑觉得自己是托了骨折和江帆的福,才有幸分到了一点点。
冯岑只想到了这里,便再也想象不下去了,因为江闻涛的气息实在过于强烈。
尤其是盖在他胸口的那一边的被褥。
冯岑放弃了区分被子的长头和宽头,把四个边都试了试。结论果然如他所意料的:
江闻涛平时睡觉逮着哪个边就盖哪条边。
冯岑被熏了几次之后,大脑几乎死机,识相地放弃寻找味道相对温和的那一个边。
他索性把被子拉到床的最里头,盯着天花板上一点点从外投射进来的月光,感觉自己的身体在强烈地呼唤安眠药。
江闻涛肯定不可能有这种东西。他是拉着被子任何一个边都能躺下就睡着的人。
挣扎了半天,冯岑还是决定起来麻烦江闻涛帮他在橱柜里再找一床被褥。虽然江闻涛说这间房他可以用,但是真的让他自己去拉衣橱的拉门,他好像还是不太敢。
冯岑打开了房门才发现,原来阳台的灯还是开着的。这次江闻涛一个人站在阳台边看着外面广阔深邃的天空,宽阔的背影一下子变得有些渺小,寂寥。
他走到阳台,看到江闻涛右手半握,手心里有一根揉得七弯八绕的香烟。
没等江闻涛问他为什么又起来了,冯岑便说:“加油坚持住,抽烟确实对孩子不好。”
江闻涛一听,把那根香烟揉得更狠了:“我还以为你会客气客气,说如果实在想抽就抽吧。”
冯岑个性虽然偏安静,但依然带着他的年纪应该有的单纯。偶尔也可以把很简单的一个玩笑笑成了听相声演员最精彩的段子的程度。笑了还笑,然后又笑,然后去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
江闻涛赶忙说:“别笑!我怕了你了!千万别笑!”
结果说完了冯岑更想笑,一笑胸口就跟着起伏了起来,但是就是止不住自己的笑。单薄的手误在胸口根本不起任何作用,呼吸的声音都开始变了。江闻涛吓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最后把自己的手捂在他心口。
“这样好点吗?”江闻涛紧张地问他。
冯岑吃惊了一下,便没了笑容。胸口的起伏片之后刻平缓了下来。
“笑这么开心。谁能想到你昨天在干啥?”江闻涛语气里的责怪其实比今天冯岑在厨房对他的态度还轻一些。。
冯岑赶忙把眼睛撇开了。
“别紧张,你不想说的,我不会问你。”江闻涛把自己的手挪开了,又看着外面的星空,“小时候爷爷奶奶带大的?”
冯岑顿了一下,最后无声地点头,“外公外婆。”
江闻涛点头。“其实还是可以回父母身边看看去。”他知道冯岑在看他,但他没回头,继续说道:“父母和儿女,打着骨头连着筋。你要是真人拿着礼物回去看他们一眼,你对人生的想法可能就改变了。”
冯岑不置可否,但显然也不喜欢江闻涛把他当学生教育,于是问江闻涛:“你怎么知道我是隔一辈带大的?”
江闻涛淡淡一笑,但是马上警戒地扫了一眼冯岑的胸口,就着晚间的空气,清清冷冷地说道:“你和江帆身上有种味道很像。一眼就能看出是和长一辈人天天呆在一起长大的孩子。”
江闻涛的话里虽然带着江帆,但冯岑依旧觉得自己被江闻涛说得很可怜。便转身径直往厨房走。“我出来是倒水喝的。”他的意思是不想再和江闻涛聊下去了。
脾气这么大!江闻涛转头看着他的背影,提到了音量:“喝完了快进去躺着。医生叫你卧床休息!自己说说自己有多不自觉!”
冯岑闻言有些不悦地转过身,“那你还脑震荡呢!你怎么不卧沙发?不但不卧,手里还拿着毒品跃跃欲试!”
“毒品?”江闻涛吃惊地看了看自己手里被折磨得不成烟形的一坨,“冯岑,过分了啊!你要这样,我就只能叫你三个字了啊!”
“你!”
冯晨岑被他气得正找不到话反驳,忽然发现自己胸口上附着的一只温暖的手掌。
“抱歉!我过分了!您老消消气!千万别激动!”江闻涛身段说放就放,非常谦卑地弓着腰,平视着冯晨岑说道:
“喝完水赶快睡吧,啊!”他哄小孩儿的语气非常刻意,非常讨打,“最大的床铺,最温暖的被窝都在等待你!”
要不是扣在冯岑胸口的那只手稳住了他的思绪,他差一点就要说:“你自己去闻闻你最温暖的被子,多久没洗没晒了?我和江帆有味道?你才有味道好不好?”
然而他并没有说,只是不自然地点头答应。
“那你也快睡!如果过一会儿我看到门缝下面还有灯,我还会出来找你。”
“好!好!”江闻涛差点就要夸他“乖”,松开了手说道:“我马上睡。明早起来给你去买山楂酱饭团。”
冯晨岑出去了一圈一无所获,最后只能躺在床上受冻。但晚间确实有了凉意,最后,他只能鼓起勇气,拉过了被子。
放在胸口的被子再次传来了熟悉的味道。只是这次,冯晨岑忽然想起了刚刚附在自己胸口的那只手。
他觉得自己的脑子里奔跑的精灵好像也随着胸口的呼吸变得沉稳了下来。
半夜,胸口隐隐有些不舒服,他感觉到有个人轻轻握着他的肩膀把他放正。他迷迷糊糊地想,难道真拿我当儿子了?看完儿子来看我。
但是他太累了,睁不开眼睛来证实自己的猜测究竟对不对。
不过就算是来人是坏人也不能怎么样。反正他差点是个死人,现在只能说是活一天赚了一天了。
第二天清晨,冯岑听到了江闻涛在门外不大的敲门声。
因为他自己本来并没有要醒,所以他开门的时候睡眼惺忪。
“小……”江闻涛喊了一半又改口了,也许是看到他没睡醒的孩子气的一面,便摸了摸他的脑袋,“宝儿啊,醒醒!我的帽子放哪儿去了?我记得昨晚你给我拿下来的。江帆马上要醒了。”
冯岑马上就清醒了,眼神闪烁了一下,口齿不算太伶俐,但思路很清晰地说道:“别戴了!对伤口恢复不好。我会和江帆说的。”
“不是……”江闻涛着急地解释:“我妈……”
“我会和江帆说不和爷爷奶奶提的。再说你不是要休息几天嘛。你自己去接孩子,叔叔阿姨又不会见到他。”
江闻涛放弃了挣扎,他想这小子究竟什么时候就计划好这件事了?
然后江闻涛发现,一次的放弃,就意味着节节败退。他在接下来在家的这几天里,几乎有一种重新做人的感觉。
清晨出门送儿子上学,他会花四十分钟的时间在平时二十分钟的路上。开得奇慢,并且无条件地忍让周围的超车和按喇叭。
他再也不会利用车上的时间让自己和儿子吃早饭。因为早饭已经在家吃过了,而且冯岑坐在后座,正在和江帆口头复习昨晚写作业的内容。
送完了孩子也过了早高峰,他再驾车带着冯岑去吃他爱吃的饭团,然后应冯岑的要求带着他去散步。
因为有一次走在他旁边的冯岑差点被迎面而来的自行车撞到,于是他改变策略,让冯岑走到了他的后面。
“你想往哪个方向走,就告诉我。”江闻涛回头对着冯岑说道。
然后江闻涛就后悔了。他发现自己硬是把自己变成了一只比主人还高大的狗。他觉得冯岑肯定也有了遛狗的感觉,并且从中得到了很多的乐趣。因为有好几次都快走到墙了,冯岑还是故意说:
“直走就好。”
江闻涛回头跟他翻脸,他就会摆出很抱歉又无辜的表情,说道:
“抱歉,我站在后面看不见!”
其实他是真的看不见,江闻涛站在他前面,就像一堵又高又宽的墙,堵得严严实实。而且他根本无所谓往哪里走,只要站在他前面的这堵墙一直在。
臭小子你就装吧!江闻涛咬着后槽牙转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