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铜臭味儿
冯岑的眼睛忽然亮了，扭头直勾勾地盯着接电话的江闻涛。江闻涛似乎没注意到一样，眼神不聚焦地在房子里四处乱看。大概是非常认真地在听电话。
“妈，您这是偏见！全世界那么多人吃外卖，怎么外卖就不健康了？”
江闻涛忽然把手机拿得离自己一臂远，母亲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如雷贯耳。
“我会做饭的！”冯岑很激动地看着江闻涛说道。
“嗯？”江闻涛闻声回头望了冯岑一眼，像是没听清似的，“啊……啊……”他哼唧了两声，过一会儿仿佛才反应过来。
“妈，我同事说他会做饭呀！”
“哎呀，他也不是完全不能动。这样，让他在旁边指导我。我动！我动还不行嘛！保证让您孙子吃上最健康的食物！”
江闻涛一个电话接得一头大汗。挂了电话，就看到冯岑看着眼前的豆浆，呆呆地笑得开心。
江闻涛没忍住，也笑了一下。不过江帆正好抬头，他就赶忙把笑容收住了。
“爸爸，你带我们去哪里吃饭啊？”江帆问，“我想吃糖醋排骨。”
“你小子就想着吃！”江闻涛刮了刮他的小鼻子。
“糖醋排骨我会做的！”冯岑难得一直保持这么激动。音色亮了一点，确实很像个孩子。
江闻涛最终还是没忍住，笑了笑。
“主要不能让我妈看到我的……”他指了指自己的帽子，“我爸眼神不好。我妈可不是。要不然直接带你去他们那儿吃饭了。”
“啧。”他坐在床尾，双手垂在腿上想了想：“肯定不能让你一个病号做饭。但我确实不会啊！”
“爸爸，电脑上有很多做饭的视频。”江帆忽然机灵了起来，“哥哥刚才说的。叫你多学做饭，少给我吃零食。”
“你小子！吃你的早饭吧！管起你老子来了！”江闻涛假模假样地给江帆头上定了个毛栗子。他瞄了一眼冯岑，人家正十分乖巧无辜地喝着豆浆，好像江帆刚才话里的那个“哥哥”不是他一样。
江闻涛莫名地觉得自己被捆上了一根无形的绳子。
嗯！不爽！
冯岑单凭着江闻涛的睡袋和车就能判断，江闻涛家里肯定不会太干净。不过他的人生阅历到底还是太浅薄，生活限制了他对于脏乱的想象力。
江闻涛平时回家都觉得挺好。只有今天，带着个不生不熟，心思又比头发丝还细的冯岑回家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家真的是猪圈。
其实猪听了恐怕都不能答应。
“不好意思啊！你随意！”江闻涛放下手里的行李和菜，急急忙忙开始在各处捡垃圾。薯片袋子----扔！泡面盒子----扔！汽水瓶子----扔！蛋糕纸----扔！脏t恤……算了，这t恤脏成这样，跟垃圾没两样。扔了扔了！
江闻涛收了不止十分钟，家里似乎一点变化没有。回头看看，江帆早不知道去哪里玩去了，冯岑还是一动不动站在门口，像是不知道该怎么下脚。
“算了，”江闻涛想了想，走到他跟前，“要不这样，我在附近给你找间宾馆吧？费用我给你出。”江闻涛说着就去拿钥匙，准备去喊江帆。
“江闻涛！”冯岑喊住他，“不用。这里挺好的！真的！”
江闻涛笑了，他的脚趾头都知道冯岑在说假话，“你个大少爷真是能屈能伸啊！医院的地下能睡，这里脏成这样也不嫌弃。你就没住过这样的房子吧？”
“我……”冯岑竟然语塞了。
他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江闻涛父亲的衣服裤子和鞋，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了自己的钱包，放到江闻涛的手上。
“我身上全部的钱都在这里。”他很认真地说道：“可以都放在你这里。你觉得我花了多少钱，就在里面取。不够还有卡。等我走的那一天，你再把钱包还给我。”
江闻涛掀了掀眼皮，把自己手里的垃圾随地一扔，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饶有兴趣地攥着钱包，手腕翻了翻，把钱包的前前后后打量了一下。
“给我？”他笑得不能再得意了。
这事有意思！江闻涛刚才还不爽自己被一个小孩儿管了。这仇得报回来！
“给你！”冯岑一点不像开玩笑的样子。
江闻涛又把皮夹放在手心里拍了拍，还有点分量。而且光从这皮夹外头这层皮的质地和上面的格子花纹看，就知道不是便宜货。
“那我可以打开？”他扬着眉毛试探冯岑。
“当然。”他抬手示意江闻涛，“里面应该还有不到两千的现金。你不放心可以数数。不够我可以去取钱。”
江闻涛一脸坏笑，“那我可得认真数数！”
他又示意了一眼冯岑，然后真的就打开了皮夹。
谁想到，高级皮夹是认主人的，江闻涛一打开，皮夹立马给他释放了一段毒气。
“嚯！”江闻涛扇了扇自己的鼻子，说了一句冯岑憋了三天都没说出口的话，“你这什么味儿啊？”
“抱歉啊！”冯岑从来没有被人嫌弃的经历，当即脸红到脖子根，“皮夹和里面的这些钱那天在河里泡过，但我没机会晒，所以可能有点馊了。”
“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铜臭味儿！”江闻涛被熏得心服口服，这是有钱人才能又味儿啊！自己从来就不敢放这么多现金在身上。
这要是被人抢了去，得多心疼。
冯岑还没走出尴尬，江闻涛忽然站了起来，抽了几张纸巾。又去电视柜下面翻了翻，找了个廉价塑料袋包着的黑色皮夹过来了。这皮夹是还是他过年的时候，趁着超市买一送一的时候拿的。粗制滥造的，但看着扎实，配他整天风吹雨淋的工作环境刚刚好。他自己用了一个，正好还剩了一个放在柜子里好久了。
“帮你把这些卡擦一擦，先挪到这个皮夹里吧。这些钱我回头给你存银行去算了，让铜臭味儿回回炉。至于这个皮夹嘛，我帮你晾在晒衣架上晒晒？只要你不怕被人偷。”
“不用。”冯岑好像很高兴，“你不是给了我一个新皮夹嘛。这个全是细菌，我不要了。”他说着就把里面的钱和卡全部拿了出来，然后顺手就把皮夹扔到了江闻涛那堆垃圾里。
江闻涛本来还想试图挽留一下，不过转念一想，有钱人的气魄岂是自己这等升斗小民理解地了的。
扔了皮夹的冯岑好像整个人一下子轻松了很多，甚至有点兴奋。“江闻涛，你帮我擦卡啊！帮我把卡装进新皮夹里！”
江闻涛瘪瘪嘴，还好江帆没这么会使唤人，否则他每天得崩溃。
不过他还是低头拿着纸巾擦了起来。
算了，就当临时又收养了一个儿子，江闻涛想，反正也不是住一辈子。等到这小子伤一好，该去哪儿去哪儿，将来肯定会有人帮他收拾这个临时养子。
冯岑总共也没几张卡。除了两张银行卡之外，还有两张借书证，和一张学生卡。江闻涛花了点时间擦那张学生卡，看到了上面一张青春洋溢却不太开心的面孔，入学的年纪，和学校的名字。
然后，他在冯岑动手之前，抢过了最后那张身份证。
“你99年的？”江闻涛简直不敢相信，嚷嚷叫的像个毛头小伙子，“99年10月份的！那你和00后有什么区别？你，你那天是不是还说自己已经很老了？”
江闻涛淡定不了了，站起来抹着自己心口平复心情。
冯岑再次想把身份证抢过来，但是介于身高、体力等一切不可抗因素，江闻涛连个边都没让他碰到。
“那你是八几年的？”冯岑顺着江闻涛的话随口问，想要转移他的注意力。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江闻涛手里举着的身份证。
“你管我八几年的！反正比你大！你得尊敬我！”江闻涛发誓死也不能告诉冯岑自己是87年的。
我的青春啊！都去喂了狗了！他在心里大声呐喊。
他又一屁股沉沉坐下。冯岑顺手就把身份证抢了过去。
“这个我自己擦。”他用一只手几乎包住了身份证，另外一只手拿着纸巾，很小范围地擦着卡。
江闻涛一看他这架势，才不会明着上手抢。他那双眼睛有点内双，使小坏心眼的时候就变得贼溜溜的，看着特别可恨。
果然，凭借着自己的身高优势，他在冯岑往皮夹里装身份证的时候俯身用手机拍了一张。
随着手机照相机传来清脆的“咔嚓”一声，江闻涛俯视的坏坏的小眼神终于对上了冯岑仰视的惊恐的双眼。
“别蹦！要不一会儿该伤着胸骨了！”江闻涛一手就把企图跳起来争夺手机的冯岑按在了沙发上，一手飞快地左右滑着手机里的图片。
“整容了？”江闻涛把手机里的身份证放大了些，又对着冯岑看了看，“没呀！一模一样！”
其它还能有什么可遮挡的？他百思不得其解。
冯岑又企图站起来，江闻涛毫无诚意地拍了拍他的手，继续按住他：“乖啊，宝儿，别动。”
冯岑的脸忽然又红了，不过介于两人在进行体力较量，所以也算合理。
“你叫我什么？”
江闻涛专注于手机里的照片，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冯岑的问题，眼睛依然盯着手机，慢慢悠悠地应了一句，“噢，我有时候也这么叫江帆。他不叫你哥哥嘛。那他当小宝，你当大宝。”
冯岑听完了没说话，脸上的表情很复杂。不过他再没挣扎，像是破罐子破摔了。
“吼吼！我看出问题了！你小子骗人啊！你叫什么名字？这后面这个字就是‘岑’吗？”江闻涛指着手机，“那你叫冯chénchen啊！”他没念过这么拗口的组合，所以两个字都念出了“晨”字的音。
“哎，好像我妈以前特别喜欢那个电视，那个什么来着的。”他拼命转动着34年陈酿的几乎上了锈的大脑，“反正就是个很有名的电视剧，男的特别帅！长西装，大背头！女的特别好看！那个女主角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