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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渔夫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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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子,怎么样了?说!”他一边听着电话,一边回头对着医生表示歉意。

    “哥,小铁那孩子没了!说是脐带绕颈。我问了医生了,应该不是昨天的原因。早就有状况了,这夫妻俩一直没去医院做检查。但是吧,好几个民工都一起跟来了。这帮人不听这些。”

    冯岑赶忙走上前去,示意让江闻涛先走,然后自己走进了医生的诊疗室。

    “你又是什么人?”医生气呼呼地问道。

    “熟人。”冯岑以实相告。

    医生无奈地翻白眼,她正在说到年轻父母养育孩子不应该存在侥幸心理,就亲身体验到渡了劫了就不要菩萨的江闻涛的现实,“这么长时间了,母亲都不见人!父亲还跑了,派个熟人管孩子,简直岂有此理!”

    冯岑在这一刻终于体会到江闻涛糊弄别人的时候的心情。为了孩子,他决定放弃一次自己的原则。

    “医生,孩子妈妈马上要进产房生二胎了,一家人都去了。实在忙不过来。我虽然是邻居,但真的很关心这个孩子。远亲不如近邻嘛。”

    “这么回事啊。”这个理由终于让医生冷静了下来,回到抵抗力的问题,时而紧扣主题,时而又离题八千里地跟冯岑交代了一通。

    冯岑觉得自己至少在医生那里待了二十分钟,江闻涛都没再进来过。他以为江闻涛有急事已经走了。谁知道回到病房,江闻涛竟然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静静地看着孩子。

    “你有事就去吧。我帮你看着他。”冯岑站在江闻涛宽阔的后背后面说道。“医生说的话我都记下来了。等会儿我写下来一起给你。”

    “嗯?”江闻涛示意性地回头看了一眼冯岑的裤腿,很快又转回头,静静地盯着自己的儿子。

    “我得等我爸来。”他没有一丝犹豫地说道:“别介意啊,我不是不信任你。我是怕万一江帆醒了,看不见爷爷,也看不见我,心里头害怕。”

    冯岑听得心里一酸。

    “好啊!你要是相信我,今天就让我和你们再待一天。我挺会和孩子玩儿的。”

    江闻涛父亲前脚迈进病房,江闻涛后脚就窜了出去。

    “刚子,我半个小时就到。你现在还在那儿盯着,等我到了,你再去银行取钱。”

    江闻涛赶回医院的时候都是下午了。他自掏腰包给孩子没了的小铁夫妻一家垫了三万块,然后收获了一个戴在他的头上看着十分诡异的深蓝色渔夫帽回来。

    冯岑昨天半夜怎么都不肯睡,今天白天倒是躺在睡袋里打盹。但是听到江帆一声清脆的“爸爸!”,他像听到了号角一样,揉了揉眼睛从睡袋里爬了出来。

    江闻涛脸上的表情稍显尴尬,抬了抬下巴,冲儿子做了个鬼脸,但并没有走到病床跟前。

    “闻涛啊,这么热的天,你带顶这么厚的帽子干什么?”父亲伸手就要摘了江闻涛的帽子。

    “爸!爸!”江闻涛警觉地往后退了两大步,“注意你的行为!我都多大了!我儿子还看着呢!”

    没等老父亲开始数落,他又抬起手,使劲拉着帽檐,把帽子往下拉了拉,“爸,我这刚从工地回来,身上脏得很!孩子现在抵抗力差,不能接触那些!我是有我的考量的!”

    坐在睡袋里,安静地几乎等同于不存在的冯岑冷眼欣赏着江闻涛并不太精湛的演技,估计这次江闻涛的父亲还是会糊里糊涂地上了他的当。

    冯岑甚至开始好奇,江闻涛究竟是从几岁开始就忽悠自己周围的人了?他的老父亲要是有一天恍然大悟自己听了半辈子谎言,会不会气得跳脚?

    果然,老父亲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立刻放弃了对真相的探究,“那你回家洗洗再来啊!干什么这么着急过来!”

    “爸,我饿得都不行了!昨天下午到现在基本没吃!”他忽然停顿了一下,瞄了一眼睡袋,对上了冯岑了然一切的眼神,立刻滑了过去,“就吃了一口。味道特别怪!我现在就想吃一口您给我做的红烧肉!”

    “好好好!那我赶快回去!”父亲年纪大了,动作一着急手,就有点抖,“正好也要回去看看你妈!昨晚她几乎一夜没睡,今天血压肯定升上来了。”

    从江闻涛说没吃饭,到听到自己妈妈没睡之后的眼神里的愧疚,冯岑知道这一段的江闻涛都是真实的,但真实的江闻涛反而让他的心里一阵酸楚。

    大忽悠江闻涛也不错,他想。

    老父亲一走,江闻涛立刻对江帆说:“帆帆,爸爸去买泡面,你想不想吃饼干?”

    “或者……干脆面?”江闻涛把“干脆面”三个字的发音拉得老长,一边说还一边瞅着冯岑。

    “爸爸,哥哥刚才跟我说了,要想不生病,就要少吃干脆面。刚才爷爷答应我了,给我带大西瓜过来。”

    江帆甜甜的小童音说着江闻涛最不敢相信的话。

    “哥哥?哪个哥哥?”他不可思议地看着冯岑,其实心里大概已经知道这个“哥哥”的人选了。

    “你半夜非要让我吃止疼药。我说了我不吃了。”冯岑心平气和地解释。

    江闻涛回过味儿来,昨天看完心胸外科医生回来,他确实非要让冯岑吃药,冯岑死不肯吃。自己嗓门就大了点,骂他熊孩子不好管,还说他还没江帆乖。江帆当时确实动了动,大概是被他吵醒了。

    “你以为他不认识我,可是他一起来,就叫我哥哥了。”冯岑的语气听上去既无辜,又无奈。

    江闻涛人生第一次亲身体会“凡尔赛”,他差点指着冯岑的鼻子又骂他“你个臭小子”。

    不过那两人根本没理他。

    江帆这会儿没吊水,趴在床上和冯岑说话,“哥哥,那你下次能带我去吃那种西瓜蛋糕嘛?就你早晨说的那种。”

    “行啊,等你身体好了,放假的时候,咱们可以坐上大飞机出国去吃。哥哥知道一家做西瓜蛋糕特别好吃的店。吃完了以后还可以去参观飞机。可以真的坐进驾驶舱操作,你想不想去?”

    “嗯!嗯!”江帆激动地一个劲点头,好像跨出了病房就到了冯岑说的那个国家。

    江闻涛知道自己儿子单纯,但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能被收买了。他想,早知道自己就真的回去洗洗澡,顺便吃点饭再来了。

    臭小子!

    他仿佛透明人一样大踏步走出了病房,去买方便面,忽然听到后面有人喊他。声音特别轻,他一下子就凝神转过身来。

    “你怎么走这么快?”

    “你跑出来干嘛?”

    两人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冯岑有点想笑,但江闻涛皱着眉看着他,严肃地说道:“回去!医生叫你卧床休息!你站着卧床啊?”

    “你给我看看你的脑袋,我就回去了。”冯岑声音还是不大,但语气一点没退让。

    江闻涛无可奈何地看着眼前的人。父亲老糊涂,儿子小迷糊,但眼前的是个人精。

    “看吧!看吧!”他无奈地摘了帽子,然后又竭力挽尊,“我跟你说我就是一天没吃没喝没睡,要不然那几个人人毛都别想碰到我!”

    冯岑没搭理他,盯着他头上的纱布眼睛眨都不眨,“还疼吗?在哪里包扎的?”

    江闻涛刚才虚涨的声势泻得一干二净,老老实实地交待:“还好,不太疼。在前面的妇幼医院包的。”

    冯岑似乎要抬起来摸摸伤口的手立即就缩了回去,警惕地看着江闻涛。

    “嗨!不是我!我孩子不在这儿吗!”江闻涛这才反应过来,“是我们工地一个民工。不过,孩子没了。哎!”

    他抹了把脸,再不想提一句今天在医院经历的一幕幕,轻轻推着冯岑的肩膀,让他向后转:“你去帮我看着江帆。我真饿了,眼前都有点飘。”

    还是大忽悠江闻涛好。冯岑想。

    他扒着病房的门口往外看。江闻涛早就拐弯走了,但他还是扒着看。

    其实要是江闻涛真的突然转个弯回来,他倒不敢看了。

    他一直觉得自己是个思路清晰的人,但是不到两天的时间,他忽然开始问自己当初为什么想到要去自杀。当初自己明明是条分缕析,冷静思考了之后得出的合理结论。现在他又开始困惑了,因为之前的种种原因现在看来,似乎都荒唐地可笑。

    那我跳河的意义究竟在哪里?

    遇见你吗?

    冯岑问自己。

    江闻涛被方便面的热气一熏,回到病房的时候更困了。他看到冯岑一点也不听话地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正在给江帆说着手里的一张纸。

    “我躺得时间太久了,腰疼。”他不等江闻涛张嘴就说道:“大夫来过了,说最好等到晚上再挂一次水,明早出院。”

    江闻涛眨了眨干涩的眼睛,冯岑说的信息,他好像听进去了,又好像没有。

    “你刚手机没带走。叔叔打电话过来,问要不要把晚饭送过来。我看天太热了,叔叔年纪又大了,就跟他说你一会儿回去取。”

    “啊。”他有些木然地点点头,准备往外走。

    “江闻涛!”冯岑喊了他一声,声音比平时大,“你睡一会儿再去呀!”

    江闻涛回头看着他,他又赶快收回了眼神,闭上了嘴巴,好像多说一句就要透露什么秘密似的。

    不过他很快又想到了主意。

    “帆帆,你说爸爸要是疲劳驾驶会不会很危险?你会不会很担心?”

    “嗯,爸爸,你要睡觉!爸爸,睡觉!”江帆十分配合地把冯岑不方便说的话全部表达了出来。

    江闻涛也没客气,点点头钻进了睡袋,立马睡得人事不知。

    江帆画画的空挡,冯岑悄悄来到江闻涛的身边,帮他把那顶奇怪的渔夫帽取了下来,看了一下他伤口的位置。又把他就快要吸到嘴里去的那一块睡袋布料往下拉了拉。

    睡袋这么臭都能睡得着,会不会是脑震荡啊?这些忧虑让冯岑紧紧锁住了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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