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竞技体育不会记住失败者
程岁然换衣服出来时，正好见到周启光在训练馆外跟姜玲说话。
此时已经11月中，京城天气冻得人发颤。
姜玲还穿着室内训练服，150出头的个子在周启光面前小得可怜还在微微发抖。
一开始她是低着头在跟周启光说话，随着情绪的激动，慢慢地头越抬越高，最后甚至是在怒视周启光了。
程岁然微微讶异，没想到姜玲还有冲周启光发火的胆子。她远远站着没靠近，只隐隐只听到“放弃”“过分”什么的。
姜玲越说神情越是愤怒，像一只发飙的吉娃娃。
周启光却从头到尾没变过表情，始终一手插兜，神色冷漠。
两人总算说完，姜玲气冲冲往馆内方向走来，一眼看到等在门口的程岁然。
程岁然这才发现吉娃娃大眼睛带着泪。
生气的吉娃娃恶狠狠瞪着她：“你不要以为在室内训练能做出动作就很厉害，多的是上雪失败的人！”
“而且童姐比你厉害一百倍，你不要想能取代她！”
说完怒气冲冲进馆了。
程岁然：？
程岁然走到周启光身边跟他并排走。
“童姐谁？”
“叶童，自由式的女队员。”
“我问的是这个吗？！”
程岁然一脚把路边的小石头踢飞。
周启光觉得她好像愤怒的小鸟那个图标，把他蠢笑了。
他绷紧的姿态稍微放松，低沉道：“你想听我说什么？”
“姜玲为什么为她生气？”
孩子都气哭了。
这话把周启光问住了。
男人英挺的眉目微拧，仔细思考了会发现自己其实也不是很清楚姜玲在撒什么气——要不是姜玲是滑雪队最小的女孩，周启光根本不会听她叨叨。
但他不能承认自己不知道，便凭着个人想法揣摩了一下：
“因为，叶童现在很”
没想出形容词，他干脆而冷酷地说：
“很菜。”
“很菜？”
“她之前成绩应该不错，我不关注女子比赛。听韩江说有一次u型池第五，谭教挺高兴的。”
“那不是挺厉害的？”
“还行吧。”
反正说到这里了，周启光干脆多说一点：
“叶童现在发育关，女队教练包括谭教都很急。她基本上是目前唯一能确认有望冬奥冲金的女选手。”
“姜玲估计怕她被踢出一线队吧。”
说到这，周启光眉目浮起一丝冷嘲：“不过她也太看得起我，一姐是我说谁当就谁当的吗？”
这也是周启光不懂姜玲冲他发什么疯的原因：竞技体育，谁行谁就上，就这么简单。
一旦确认叶童不行，或者出现一个更有天分更强势的对手，让位也是理所当然的——就算对周启光来说也是如此。
程岁然皱紧眉头：“她这个发育关问题很严重？”
发育关，多少技巧性选手的噩梦。体重，身高，脂肪的增加让身体的稳定性，重心等等全部出现一系列连锁反应。
以前能跳的动作现在摔死都做不出来，运动员的心理压力可想而知！
但是自由式滑雪并不是一个不允许选手增重增肌的项目——除非像周启光那样，短时间内拔高增重太多导致重心平衡出现很大问题。
“可能吧。”
周启光漠不关心的插着兜。
路灯下他的侧脸惊人的英俊，也惊人的冷酷。
程岁然突然想起韩江聊起的周启光的发育关，说那是他见过周启光摔最多的一段时期。
说真的，她无法想象面前这个国王一样傲慢的周启光，也有被打倒在地爬不起来的时候。
“你当时怎么过来的？”
月光如水，倾覆一地。
对方长长的睫毛投下一道墨染般的阴影，薄薄的眼皮被冻出一点微红，迤逦秀美。
“熬。”
不停的练习，不停的重新找重心。即使过了一晚身体又有了微小的变化，前一天的努力全部作废。
还没适应新鞋子和新的雪板脚又长大了一点又窜高了一截，于是一切重头开始。一次次高高跳起，一次次失去平衡狠狠摔下。
周启光的快速发育对当时的自由式队伍简直是噩梦般的经历。所有人都没想到他会长得这么快又这么狠。以至于那段时间回忆起来都是灰蒙蒙晦暗一片。
只记得那一声比一声刺耳的“砰！”。
那段时期周启光很少去想，他讨厌自己狼狈的样子。
周启光微微沉默了一会：
“你不用在意姜玲说什么，叶童是她的偶像，姜玲进队一直是叶童带的。”
所以姜玲比任何人都敏感，更在意叶童这次艰难的发育关。
刚开始姜玲并不在意程岁然，可是看到程岁然的训练进度，她害怕了。
——一个能在不到半个月内跳出double1080，上窄桥玩技巧的人已经不能称是天才。
程岁然是一枚妖星。
姜玲害怕程岁然是替代叶童的人，害怕叶童掉出一线队，最害怕程岁然真的能在短短时间出成绩，比叶童更强。
“竞技体育不会记住失败者。”
“但我觉得不是诶。”
周启光愕然。
月光下程岁然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他前面去了。
少女倒退着边走路边抬头看他，雪镜架在小脸上边，露出一双清澈的鹿眼。
“就算你失败了，你的家人，朋友，关注你的人会记得你啊！”
“叶童的教练和队友，关注她的雪友，还有今天以后，我和你也会记得她。”
“竞技体育不会记住失败者，但我们是人啊。”
周启光静静听她说完，眼睛里还倒映着程岁然那双清澈的鹿眼。
半晌微微扭头：“你自己记，我不记。”
“喂！”
“明天我要和苏雯雯他们去楼下玩烟火你来不来？”
“烟火？”
“仙女棒啦，雪地里玩仙女棒不觉得很浪漫吗？”
“很土。”
“周启光！”
“我考虑一下。”
“不行，你得来，我要给你看看我帅炸的自由式身姿！”
周启光侧目：“你是说上杆身体歪得不成样子的身姿？”
程岁然大怒：“那是我第一次上杆，歪怎么了！”
“而且你怎么不说我后面接了个背转啊！张青教练都傻眼了诶！”
“哦，厉害。”
“哼！”
“那你要来哦，明天。”
“恩。”
“真的会来？有摄像机在。”
“恩。”
“摄像机会拍到哦，不嫌土啦？”
“闭嘴。”
“”
第二天晚，周启光果然臭着脸带韩江来了。
韩江一来就给程岁然竖拇指：“小程同学，能把我们光哥叫来参加集体活动，牛逼。”
差点没又挨周启光一脚。
非教练状态的韩江还是很受欢迎的，周启光就不行了。一个人坐在那边支着长腿发呆。
程岁然作为邀请人，看没嘉宾敢去找大佬搭话，自告奋勇上前。
“诶诶，贺嘉，你个练坡障的还不赶紧过来给周大佬请安？”
周启光闲闲撩起眼皮扫了程岁然一眼。
贺嘉期期艾艾抱着单板：“啊，会不会太麻烦，而且我是单板”
“什么问题？”
这边周启光在给贺嘉做指导，那边韩江照例细数自己“新手奶爸”，辛苦抚养周启光（误）长大的历程。
“刚来队里那会你知道他有多冷酷多无情吗！不参加任何3人以上活动，训练完背起书包就走啊！我为了光哥融入队伍付出了多少你们知道吗？不！你们没人在乎！”
易白月苏萌萌窃窃私语：“韩教是不是醉了？”
“没喝酒啊！”
“酒不醉人人自醉，借醉装疯呗。”
“呵呵，光哥这么多年清清白白过来。衣服要帅，滑雪要酷，玩的东西要高端上档次。今天，他来玩仙女棒！！！！”
“呜呜呜呜，我的青春不值钱，儿大不由爹，啊！！！！”
“草。”
周教练教着教着用英俊金贵的帅脸爆出一句粗口。
看似专心听讲实则竖着耳朵听八卦的程岁然和贺嘉顿时一哆嗦。
周启光起身：“仙女棒呢？玩吧。”
这口气好像要谋杀仙女棒。
几人在周启光的低气压中战战兢兢点燃手中的仙女棒，气氛肃穆沉重且哀伤。
程岁然盯着发出光芒的细棒，突然一个爆笑
“哈哈哈，像不像，像不像在点火上香？”
气氛这才活络起来，
韩江贺嘉庄缪三人拿着粗了一倍的大棒作剑，在雪地里你追我赶，嗷嗷怪叫。
苏萌萌易白月忙着找角度拍照片录视频。
冰冷的雪地好像也因为这些火光和笑声温暖了起来。
程岁然回头，周启光正拿着仙女棒皱着眉，金色的光点纷纷扬扬跃在他脸上，冷峻的侧脸浸出一点温柔。
她顿时看得一呆。
周启光走近，百思不得其解，“这个玩的是什么？”
一根发光棒子？
程岁然回神，“好看啊，漂亮。”
沉默
“你看，灯下看美人，越看越好看。仙女棒是约会利器啊！”
周启光手拿仙女棒，心情一时复杂，抬头仔细观察周围人，妄想找出这一条定律的实践者。
目光从笑得牙龈露出的韩江，摆着奇怪姿势的贺嘉和试图用仙女棒组装出枪支模样的庄缪身上一一扫过。
一群傻狗
又转向旁边两位女性：卖萌摆拍的苏萌萌和笑容温柔的易白月。
周启光努力思考这两人有比平时好看吗？
最终放弃，他根本没注意过。
他灰黑色的眼睛回到面前的程岁然身上。
小矮子举着仙女棒一脸期待的看着他，梨涡深深，笑容甜甜。
好像又确实比平时好看？
“真的啦，诺，你呆着，我给你拍照片，拍出来你就知道了！”
不等周启光拒绝，程岁然已经拿出手机，摆出千万摄影师的架势指挥周启光。
“你刚刚那个侧脸就很帅，别动别动。天哪，周启光你是什么人间雕塑，美神化身。”
“哦哦哦，有了有了，这个正脸也很绝，鼻唇沟线条简直完美，雕塑展览没你我不看。”
程岁然猴子一样转腾挪移，上蹿下跳，彩虹屁一顿输出。
周启光本来僵住的身体渐渐放松，被她逗出一点笑意。
好蠢。
他目光低垂，人生第一次将这根小小的发光的，廉价的小棍子看进眼里。冰冷的灰黑色眼睛在金光的浸染下仿佛透出一丝温柔。
程岁然不知道周酷哥的心理历程渐渐少女，拍完照片自我欣赏一番，然后就理所当然要求周启光给她拍。
“别担心，我这么好看，随便拍都行啦！”
看半天热闹的韩江发出柠檬精的声音：“周启光这牲口不拍人像的啊。”
周启光举起手机对准程岁然，神情认真的调整角度。
庄缪默默抱了韩江一下。
韩江：没事，我没事，我早就习惯了。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