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卧床
“恢复得很快嘛。”凌霁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能搭话,将他的手放回腹部,摸了摸自己的青色胡茬。
“挺有活力,不错。”说完,凌霜就把他驼回了凛竹院。
原本打算去凌云院的商讨的事被族长凌霜搬到了凛竹院,第二日早刚送走访客,凌逍直接倒下。
在那之后躺了整整十天,久违的体验。处理的事务都贴心给他堆在了炕案上,方便他披着外衫在床榻上工作。
真的贴心还分配这么多么!
凌逍本想瞒着李青风,但犹豫了几天还是如实告知。果不其然,之后几天的音信,除了一点书面上的关心,全在骂他不爱惜自己。也有点好处,毕竟音信的时间更长了。若不是忙得抽不开身,李青风怕是早提剑来凌府照顾他了。
族长和凌府的几位房长都轮流看过他,时不时还夸赞他进步不少。
说是在凌府的几位房长,也只有凌霁和凌芸。一位是把他打成这样的当事人,只看望过他两次,不仅带来不少伤药,还帮忙将栀子花打理了一番,眼中也常常含着欣慰。另一位是每日不曾落下,只为了给他送工作,偶尔顺些茶水糕点。
不知是谁分享了这等好消息,还是大家知道凌逍要在凌霁手下过一回,都关注着凌府,在外的房长都知道了凌逍被打至卧床的事,特意送来了夸赞和关心。
明明是因为内伤卧床却送来外伤药,屏风,扇子,的确天快热了但修者并不需要扇子纳凉……
凌逍坐在床榻上,听族长复述几位房长的话,属实觉得奇怪,说不上来的早已习惯的有理有据的不对劲。
某次,凌芸给他送书册时捎了俩拨浪鼓。凌逍看着这两面有些年头的拨浪鼓,明显是小逛小远幼时的玩具,无奈涌上心头:“四舅,这是逛远的?”
凌芸坐在桌旁剥橘子,橙红的皮,一口一半:“是啊,竟能完好保留到现在,真是令人欣慰啊。”
“所以呢?四舅是在炫耀?”
“不,”凌芸大概是想多赖一会儿,将剩下的一片片剥开送入嘴中,还嚼挺久,咽下去才说话,“他们也忙啊,就要离开凌府,府中的师傅不得更加努力教导么?说‘不能失了真修凌氏的颜面’之类。”他离开凛竹院,就有大量工作要处理。
凌逍记忆中从没怎么碰过拨浪鼓一类的玩具,悄悄拿起一个在手中把玩,很快发现关窍,旋转起来:“的确不能让他们分心。”
“啊,他们巴不得分心呢。天黑回了院子倒头就睡,琅木、允木怎么叫都不醒,天没亮又要出去……唉。”说到伤心处,凌芸又摸了一个沙糖桔。
“确实很辛苦。但是四舅,给外甥留点啊。”
“但是!他们一直崇拜的逍表哥,却被打得只能躺在床上……”
凌逍大概能猜出凌芸要说什么,赶紧截住话:“不好受?”
“他们这个年纪很可能会受到冲击,会不会一蹶不振啊……”
凌逍将拨浪鼓扔回他的手中。
“这么快不玩啦。想着他们不能来,拿他们的玩具给你做个伴呢。瞒着他们把玩具借出来可不容易,逍儿可别弄坏咯……”
“我要玩具做什么?拿走吧。”
凌逍摊开一本册子,头也不抬:“您好走。”
“开玩笑的嘛。虽然那方面的考量有一些……但主要是,不能撼动你的地位啊。”
“少族长还未成长起来,自然要多跌几跤,吾等不敢手下留情。”
“但是啊,”凌芸将剥好的橘子放到凌逍手中,“我凌氏族长必须保住光辉,其后的狼狈要藏好了,不能让其他任何人包括房长看到。”
“现在少族长还藏不住,也不必藏,但是啊……”凌芸话说一半,扬长而去。
今日芸房长话挺多。
沙糖桔不大,凌逍掰开一半塞入嘴中,甜甜的,带着些酸,汁水爆满,险些呛住。
只是吃完后手会有点粘,擦不掉。细细回味更生出一点苦涩,胸口应景地生出一点点闷痛。
所以说,不要轻易回味啊。
今晨没人将工作送过来。凌逍有种不祥的预感,正巧现在伤好得差不多,活动也无障碍,午后他就去了陌林院找事做。
凌逛凌远赶去上课,正好与凌逍碰到。几人留下来几句说惯了的闲话。赶上来的书童也难有个短暂的休息。
“表哥,近来可好?”虽然是一贯的场面话,也有段时间没听到了。
凌逍有点心虚:“一切都好。你们呢?”只是刚刚从榻上下来。
“我们自然都好,只是有点忙。挺久没看到表哥了……”凌远与凌逛对视了一眼,“半个月?”
“十三天吧。”
“表哥忙,小逛小远刚刚也说忙吧?这些天运气不好,所以一直碰不到啊。”
“这样的话,”凌远吸了吸鼻子,“找父亲,就在院子里,不打扰表哥了。”
凌逍注意到二人手上拿着书,问道:“嗯,怎么搞得这样匆忙?”
“本来还有半个时辰,但师傅突然提前,只得赶着。”
“嗯,当心摔,”凌逍转向他们身后的两个孩子:“还有琅木允木,这次事出突然,若是赶不上,晚些也无妨。”
“是,多谢少族长。”两名书童都是修者,又跟在凌逛凌远身边,自然知道凌逍的身份。
凌逛拍拍凌远的头,解释道:“跑太急了没注意到。”
“嗯,所以提醒你们别摔了。”
“不过你们的书童,有些时候要更加上心才好。”
“好,表哥你的书童呢?小远还未看到过。”
凌逍一人拍了一下肩,道:“表哥没有书童。赶紧去吧。”
凌远豪放地摆手:“无碍,只要搬出表哥,师傅不会责罚的。”
然后被凌逍凌逛各拍了一记脑袋。
凌逍与四人分开,跟着家仆走向陌林院。
刚进了院子,还没通报,凌芸就从葡萄架上探出脑袋,远远就喊:“逍儿,这么快就来了?”
凌芸埋在一片绿色的枝叶中,面容看不太清,又探进枝叶中,然后换出拿着剪刀的手,在空中挥舞。
凌逍慢悠悠走过去:“是。四舅是在剪枝?”
“哟,逍少爷知道得不少,”凌芸将剪刀扔回地上被枝叶填了大半的竹篮里,拍拍手道,“却是忘了,逍少爷前不久种了花?”
家仆提着半篮的枝叶行礼,而后带着地上的竹篮离开。
“是,栀子花。”
“李公子喜欢栀子花呢?说来霁房长也很喜欢,前几日听闻本君买了花种,还换了些,”凌芸带凌逍走向书房,“说是,自己的没了。本君还想怎么没的呢。”
凌逍知道凌芸明知故问,瞧着四下无人,轻声说:“四舅,玩得开心么?”
“确实很开心,”凌芸打开房门,“虽然都是族长的意思,但太狠了些。可就只你一个孩子。”
“虽然也是为了你好,可实在太狠了些。”凌芸嘟囔着,等凌逍进入,才关上书房的门,这让凌逍受宠若惊。
“之前受伤未曾调理好,所以反应大了些。若说狠,四舅做过的过分事可不少。”
凌芸俏皮地眨了两下眼睛:“往事休要再提。”
凌逍从不吃这套,转入正题:“今日留给逍儿的工作呢?”
“今日,无。”
“无?”凌逍接过凌芸递来的本子,翻开一看,全是空白。瞬间明白了什么。
“族长大人今日刚送来,说等你哪日修养好了,来陌林院的时候给你。不过你来的也太早,还一脸的脂粉甜。”
凌逍脸色苍白且憔悴,实在不方便见人,只能摸出李青风买错搁置下来的胭脂,琢磨着给自己上了点色。甜香气还挺重,也幸好凌逛凌远没有戳穿。
若是他们问:“表哥的脸、手好香甜。”他怎么回答,脸上藏了玫瑰饼还是香囊?
“被霁房长打倒的回忆感受分析和反思?”
“一半吧,”凌芸帮他翻到正中间,点了点空白的纸张,“逍儿卧床修养不是一直参与处理族中事务么,要将这一年的经验汇总一下。”
“是。”虽然有所准备,凌逍还是眼前发黑。
啊,大概是伤还未养好。
“族长念你内伤才好不久,今日只要去校场练一会儿,明日开始写,半月内亲手交给族长即可。”
“是。”灰暗。以前记录的本子放哪里来着,几个月前刚和青风一起整理过。
“尽量快些。再过十余日,就要收拾去灵境的行装了,届时,季公子也会前来。”
“是。”啊,唯一的安慰了吧。
“唔……”凌芸做沉思状。
还有?
“没了。所以今日,少族长也算白跑一趟。之后不会再给少族长安排工作,若少族长想要参与,可亲自去找族长或者房长……”
“多谢。”
“哈哈,谢什么,本君倒希望少族长多来陌林院分担。”
凌逍行个礼,果断离开。
凌逍拿着等他写满的空白本走在家仆身后,恍惚意识到自己也不过十九、二十的年纪。
十九二十的年纪啊,那重生怎么算呢?是将过去完完整整加起来,还是只单单加上这多出的几年呢?
轻风拂过,花枝微颤,灰暗影子无声扭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