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悠长
栀子花早已开败，一朵朵凝了夕阳的黄，盛了几珠晶莹，静静缩在枝头。
凌逍轻轻打开门，几颗胆小珍珠受了惊吓，咕噜噜滚下去，藏进湿漉漉的草丛。
离天边一线还有些时候，凌逍搬了一张椅子坐在屋檐下。
“栀子花，要打理了啊。”
虽然这么说着，凌逍却没怎么动。
“最近，事情好多。原来已经——”凌逍伸个懒腰，有力的腰背刚离开竹椅就又亲亲密密地贴回去，“两个半月了啊。”
总要习惯啊。
这是应该的事。
凌逍将半夜收到的纸鹤取出来放在扶手上，轻轻一点，纸鹤颤抖着吐出人言。
“阿逍？
近来可好？
最近一切安好，不过越发忙了。师傅师伯也来帮忙，每次都被打得好惨。
不过，我想没有你惨啊？上次在客栈看到你的身上多了好多伤口。说好要小心些的。
对了，今日我腰上也中了一箭，位置巧妙。想来和你拥抱时，我们的箭伤可以重合……
然后被串在一起？
哈哈，开玩笑的。
你要一切都好。”
——“怎么回事？这么多伤……转过去我看看！”
半月前，他们难得腾出一日的时间，只能将就去了长元门与凌氏家族势力相接地域的客栈。
说是一日，赶到相会时已将近黄昏了。正是万籁俱寂，只留余音。
数月只靠音信来往，未见一面，有些情感就难以抑制，勾心引魂。轻装简行，心照不宣地要了一间房，无声地落下两层屏障。接着自然是翻云覆雨难以自持。
他们在木门后就开始相贴，跌跌撞撞吻到圆桌旁，说些亲密的小话，然后共赴床榻。
情到浓时衣衫尽。
凌逍的手在细腻火热的肌肤上滑动摸索，但很快在他肩上摸到了一个格格不入的痂，微微凸起的软，还很新鲜，剑刺出来的。明明两个月前还不曾有。他一个激灵，正要发问，却被李青风抢先。
大意了。
“训练比较刻苦罢了。你呢，背上的。”
李青风高昂的气势瞬间矮下来，心虚“训练比较刻苦罢了。”
总之不能耽误了难得的兴致，于是先做了□□。
修者不容易出汗。他们却汗津津地抱做一团，看向刚刚打开的通气的窗，凌逍的角度那边看不见月亮，但有星星在褐眸中闪烁。
李青风挺胸抬腰，腿还盘在他胯上，吐出的气都是滚烫的。
“两个月啊，你怎么多了这么多伤？”
“就因为是两个月啊，所以还没好就被抓包了。”
“你也要爱惜自己啊。明明，泡了火，伤口都没了。之前也是，明明用了追命，再见又添新伤。”
“一直，一直都很小心，”凌逍莫名觉得委屈，“但族长房长他们太强了，他们也的确手下留情了，我也的确非常努力了……”
说着他就埋着的姿势轻轻咬了几口。
李青风特别配合，“嘶！”个不停，间或夹杂几声夸张戏谑的痛呼。
“疼么？”
“习惯了。”
“唉，我们逍儿真的好可怜。”
“唉，我们青风真的好可怜。”
李青风“啪”地拍在凌逍的背上，清脆但没有什么痛感：“不要学我说话。”
大概是意识到什么，二人接下来陷入了久违的沉默。
夜将深了，街上的热闹早已走远。
人都散了。
他们无声的收拾行装。虽然没什么好收拾，也争取到了一点时间。
凌逍见到了那晚的月亮，还挺圆，在他身后拉出很长的影子。不过星星并不多，也没他看到的那样璀璨而明亮。可惜李青风已和他踏上相反的道路了，是长长的影子也够不到的距离。
相聚短暂又如何？那也是努力挤出的时间啊。
纸鹤化作一小堆灰白色的灰烬，小小的坟包一个，凌逍只是叹口气就散了。剩下一点顽固不化的残留，只要用手轻轻一抹，也干净了。
李青风的音信逐渐变短，通常是趁着难有的时机准备纸鹤纸蛙，而后另寻时机送出，音信来的时间也不再固定。
今日这篇音信，已算今日最长的了。
凌逍将竹椅扶手抹干净，出神地盯着指腹攀腻的细粉，天边正好浮出一线。门外应时响起了克制的敲门声。
凌府，甚至是凌云城，恐怕除了居住之所，没有一处适合存储秘密。虽然凌霜不会随意那样做，但只要他愿意，他可以知道每一条街、每一条河的每一个动静，无论是河底沉默的木偶，还是府中修剪的花草。这其中自然包括了需要着重注意的校场。
凌氏家族内部相较和谐，房长之间互相打趣也不少见。可能是为了更好地磨练他，他和芸房长拿霁房长做谈资的事传入当事人的耳中。于是霁房长在训练他时更加尽心尽力了。
当然，这与族长逃不了干系。毕竟大家都知霁房长不喜出院，即使是去烟花之地听曲，也都是磨蹭半天才出门的，也正好赶上明星悬耀的时候。
凌逍赶紧收拾好状态，打开院门，越过家仆看到了正在打哈欠的凌霁。
凌霁“啊”了一声作为掩饰，待家仆退下后方说：“这么早？”
凌逍将门关好：“不敢耽搁。”
“哎呀，少族长任务繁重，不仅修炼有很大进步，处理族中事务也越发得心应手……也不必过于勉强，霜族长也是年过半百才开始熟悉族中事务的。”
回霁房长的话，若逍儿不曾记错，族长正是年过半百才接任少族长的吧。
“不算太累，尚且忙得过来。”
凌霜揣着袖子瞥他一眼，道：“还算诚实。也没必要硬抗啊。即使你以后成为族长，也是有房长相助的。”
可是霁房长，您好像就不太爱管事啊，曾言做好分内事就已竭尽全力。还是当着逍儿的面和族长说的。
“逍儿还年轻，这个年龄，在民间也未弱冠吧？”
“是的，族中将逍儿的成人礼提前了。”
凌霁袖子抖了一下，露出几颗圆润的檀木珠子，跟着袖子抖动的频率向上攀行：“唉，确实太早了。”
可是当初支持提前数年安排少族长夫人的，也有您一份来着。
“只是过段时间要前往灵境游历，自然要好好准备。也提前学些东西，路上也好琢磨。”
“确实要好好准备，不太平么。到底是年轻人，真有活力。不像本君……”凌霁发现了露出袖子的串珠，悄悄将其收回，“不过今日逍儿可有别的安排？”
“有，晚间要去凌云院。”
“明日呢？”
“明日上午要去瀚青堂，说有客相迎。”
“唉……那，”凌霁露出一副难为的样子，“本君尽量收着，少族长除了护住要害，脸手也照看一些……注意也别瘸了。”
数日前的对练，有芸房长看护，凌逍瘸了一条腿和一条胳膊，今日才彻底养好。
凌霁很少训练凌逍。因为他拔出霖枯剑就六亲不认，要么比他强大，将他打败，要么就要被他打倒，或者实力相当，让他尽兴才会收手。
凌逍的第一次对练，凌霜特意安排了霁房长，让他充分领略到世界的强大和无情。仅有的几次，凌逍不是去了半条命，就是瘫了半个月。
起初也想过是不是哪里讨了霁房长的厌恶，后来才发现，只是他自己太弱了。霁房长为此特意向有事来访的清明真君学了点医，为表诚意送出了一颗宝贝的种子。
“多谢霁房长……”
“不过，不知道能否记起来……”凌霁相当看得开，“少族长安心，族长不会坐视不理，会干预的。”
手下留情。
不，明明今晚明早都有要事，却还是安排了您来……有那么一点不放心。
两人还未走到校场，一个熟悉的人影就走了过来。
凌霜笑眯眯的，身上还带着若有似无的笔墨纸气：“今日事情不算太多，特来鼓励二位。”
“刚还说族长呢，没想到比我们来的都早。”
“不早不行啊，芸房长有事，这凌云城也就剩下本君了。若是来迟，逍儿可就见不得人了。”
“有劳族长挂念。”
“不必客气。”凌霜让开视野，露出大开的厚重铁门。
“可以了。”凌霜随手揭开一片瓦飞出去，替倒地的凌逍争取到了一点时间，随后提着未出鞘的不问挡住刀势，将暂时无法动弹的凌逍带到稍远的地方。
凌霁甩了一下刀，将它放回原位，而后跑到凌逍身边查看他的情况。
“好像又没收住。”
“哪日你收住了，也算得上凌氏家族的喜事一件。”
凌霁稍稍安心，给凌逍切脉查虚：“不算严重，有些内伤，过会儿行动应当不成问题。”
凌逍疼得厉害，迷迷糊糊听到他们说什么，却无法开口搭话。
“这次下手比以往重了些，比预计出手更早。”
“这么不太平的时候，少族长还要去灵境游历。族长不是也希望本君狠一点吗？”
“但是……”凌霁拈起凌逍无力的胳膊，再让它掉回去，如此反复，还挺有趣，“但是什么来着？哦，但是少族长最近伤太多了。”
“嗯，大多都是皮肉伤，养得快，不打紧。”
“可别让李公子发现啊。”
“早发现了吧。之前给他放了一天假，他第二日凌晨才回来。不过放宽心，长元门也不敢宽松吧。”
“唉，这倒是。”
凌逍刚好受一些，就开口搭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