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Chapter13
等韩勉吐得差不多了，贺以旋才下了车。
按照韩勉这个情况，现在带着他赶回去机构，恐怕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贺以旋的车上只有一瓶她喝过的矿泉水，但她还是拿了出来，递给韩勉，“我喝过的，介意吗？”
贺以旋也不知道韩勉有没有听进去，但接过了矿泉水，径直喝了下去。
有了水润喉，韩勉感觉舒服了一些。
他站直起来。
他想对贺以旋说谢谢，贺以旋却先开口了：“你女朋友在机构那里，我要载你过去吗？”
女朋友……田钰薇。
韩勉一想到田钰薇，还有这层连带关系，就不由得撇了一下嘴。
韩勉不悦的反应过于明显，贺以旋很难不注意到。
分手了？
可是，他又没有否认田钰薇不是他的女朋友。
贺以旋思索着，韩勉什么都没有说，就这么转身走了。
不远处正是一座公园，韩勉走了进去，背影快要消失不见时，他的脚拐了一下。
贺以旋不得不锁了车，跟了过去。
韩勉并没有摔到，他倚着铁门，若不是知道他喝了酒，恐怕这样的身姿还会让人误会他在这里拍什么帅气写真。
“你还好吧？”
“好。”韩勉抬起朦胧的眼，“太好了。”
“喝那么多酒……”贺以旋本来想问发生什么事，但又觉得自己似乎管得太宽了，“你成年了吗？”
这样一问，反而显得更加婆妈了。
韩勉却因此被逗笑了：“我长得有这么嫩？我可是一个男人了。”
男生喜欢称自己为男人，而男人却反过来喜欢称自己为少年。
韩勉见贺以旋没有接话，较真起来，“不信我给你看身份证。”
韩勉说着，真的一边掏着口袋。
口袋里没有身份证，但是手机、钥匙都掉了出来。
韩勉没有理会，又忘记了年龄这茬事，继续往公园里面走。
贺以旋叹了一口气，弯腰帮他捡东西。
她真的……什么时候这么婆妈过。
贺以旋怕韩勉下一秒又摔到什么地方去，寸步不移地跟着他。
最后，韩勉找到了一张长椅，静静地坐了下来。
“你干嘛跟着我？”韩勉注视着贺以旋。
贺以旋还拿着韩勉的手机，“要给你叫什么人过来吗？”
“叫谁？”
贺以旋不再提田钰薇，“父母？朋友？”
“我妈没空。”韩勉说，“我爸是个混蛋。”
“那朋友呢？”
韩勉不回答了，他静了几秒，又问：“为什么要叫人过来？”
“来照顾你。”这只醉鬼。
“你不是人吗？”
贺以旋难得噎住。
“我认得你，你是贺以旋。”韩勉慢慢地说，“凯旋的旋，没有王字旁。”
贺以旋笑了一下。
韩勉拍了拍身旁的空位，“你站着，不累吗？”
确实累。贺以旋也不矜持了，坐到了长椅上。
韩勉的身上有着颇浓的酒气，也许是因为年轻吧，和贺以旋见过许多醉酒的男人不一样，他还是带着朝气，整个人都没有显得特别邋遢。
“为什么……我会认得你呢？”作为当事人，韩勉认真地回想着，尽管有酒精作祟，但他的回忆还是没有完全中断。
田钰薇……他的女朋友，突然说要去一个培训机构上英语口语课。
田钰薇说，她的口语老师长得很漂亮，衣着打扮都很有品味，行为举止也很酷。
田钰薇还说，老师的唇形很好看，她很爱涂大红色的口红，香水是桂花味的。
韩勉想起来了，在田钰薇描述的时候，他的脑海中有了一张具体的脸。
田钰薇上完第一节口语后，他曾经在机构大厦旁的巷子里，撞见过这个老师。
老师的红唇弯弯的，像一只猫。
不过，那个时候的她，身上不是桂花味，而是淡淡的烟味。
她抽过烟，韩勉不喜欢抽烟的女人。
不对，是在更早一点之前，他就已经和这个女人见过了。
是在田钰薇上第一节课之前，他在便利店里，不小心抓住了她的手。
韩勉想着想着，突然发现，他最近的回忆里，都是和田钰薇有关的。
哪怕是回想起和贺以旋这个陌生女人的遭遇，也是离不开田钰薇。
是啊，田钰薇是他的女朋友。
他还喜欢着她。
从初中同班那几年，他就一直在注意她了。
但那时候年纪小，他不懂得那份感情是喜欢，而她一条心思都在学习上，对他这个差生避之不及。
直到不久前的重遇，在同学聚会上，她变得漂亮了，性格也开朗了，她主动过来跟他搭话。
过去的那份无疾而终的感情迅速重燃，韩勉表白了，田钰薇有些意外，却也接受了。
一开始，他们很亲密，她糯糯地喊他老公，说要和他过一辈子。
韩勉当真了，尽管一辈子还有那么长。
他觉得自己会从一而终地喜欢着她。
可是，她好像已经不喜欢他了。
每到要上口语课的日子，田钰薇总是特别期待，打扮得认真细致，就像是要奔赴一场约会一样。
韩勉之前只在自己的跟前看过这样的田钰薇，起初他还以为，田钰薇是憧憬着给她上课的老师，所以才会这么注重打扮。
直到韩勉发现田钰薇在和一个叫卓凡的人保持着炽热的联络。
那一次，韩勉和贺以旋碰巧在理发店碰见后，贺以旋载着他来到了机构的大厦，韩勉终于撞见了田钰薇和卓凡在一起时亲昵的举动。
韩勉怒火中烧，几乎想要吞噬掉卓凡。
然而卓凡满不在乎，他就这么丢下了田钰薇，一个人施施然地进了大厦。
韩勉问田钰薇：“他是谁？”
“……我的同学。”
“只是同学，会这么亲密？”他亲眼目睹着，卓凡抓住了田钰薇的手。
“只是刚好……我手上碰到了一些东西，他就抓了一下。”田钰薇突然哭了出来，“你不相信我。”
韩勉对女生的眼泪没有办法，何况是女朋友的眼泪。
他不得不慌张了起来，“你先别哭。”
田钰薇的眼泪一颗一颗地掉了下来，眼睛红红的，鼻尖也红红的，甚是动人。
韩勉当初喜欢的就是田钰薇的小女生模样，之前怎么看怎么喜欢，如今，虽然还是这副模样，却没来由地觉得……有点儿假。
韩勉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
他的老爸是一个混蛋，韩勉自小就不耻老爸的人格和行为，所以他一直告诫自己，坚决不能成为像老爸一样的男人。
但刚才他差点儿什么都没有问清楚，就想要对卓凡动手，而且对田钰薇产生了猜疑和……厌恶。
韩勉稍微冷静了下来，他摸了摸口袋，没有纸巾，他只好伸手去擦田钰薇的眼泪。
田钰薇下意识躲了一下。
但她明白过来韩勉并不是想要伤害她，才又接受了他的安抚。
韩勉却被这样的举动再一次刺伤了。
他和她，前阵子还好好的，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是她的错？
还是，他的错？
那一天的风波，就这么被田钰薇糊弄过去了。
田钰薇坚称和卓凡只是普通同学，她会好好地和卓凡保持距离，不会再让韩勉误会了。
田钰薇撒娇了好一阵子，韩勉心不在焉地看着她。
最后，韩勉告诉自己，要相信田钰薇。
尽管第二天，他再一次忍不住瞒着田钰薇，悄悄来到了机构大厦。
可是快到五点半的时候，韩勉又退却了。
他上了大厦的天台，顶着炎热，看了夕阳，又迎来了月亮。
直到田钰薇下课了，韩勉还是没有去见她。
毕竟他认认真真地和她相恋过，他舍不得最后迎来的，是她叛离的结局。
是不是等到口语课结束了，田钰薇又会变回之前的田钰薇了？
而他，是不是又可以变回那个对女朋友从一而终、不再猜疑的韩勉了？
终于，到最后一课了。
韩勉下定决心，在这最后一天，不会再到机构那里去了。
韩勉不想胡思乱想，一个人在家里打了大半天的游戏。
直到下午四点，田钰薇突然联系了他，说要过来一趟。
韩勉的家里长期都没有别人，田钰薇也不是第一次过来了，但自从她去上了口语课，她就没有再来过了。
韩勉有些困惑，但不想深想，给田钰薇开了门。
田钰薇一脸如常，就说来看看他。
这是两人第一次坐在同一张沙发上彼此都没有开口说话，而且也不去触碰对方。
几分钟后，田钰薇突然咳了一下，说最近有些上火了。
韩勉僵硬地说：“小心身体。”
“这里有板蓝根冲剂吗，我冲一杯。”
“有。”韩勉从柜子里翻了出来。
田钰薇迅速接了过去，“我去冲就好，最近天气这么热，你也喝一杯吧。”
田钰薇平时基本都在接受着韩勉的照顾，很少会特别关照韩勉。像是最初到机构上口语课，也是她主动提出要他接送的，不过，最后说不要他来的人，也是她。
厨房没有门，韩勉的角度，只能看到田钰薇的背影，把杯子挡得严严实实。
韩勉张望了一下，隐约看到田钰薇从口袋里拿出了什么，然而当她转过身来，只是拿着两杯板蓝根。
田钰薇没有料到韩勉在看着她，怔了一下，“你干嘛一直盯着我。”
“我本来就会一直看着你。”
田钰薇闻言，眨了眨眼，似乎有点儿泪水。
田钰薇把杯子递给韩勉，“喝吧。”
韩勉接了过来，放在了茶几上。
“怎么不喝？”
“烫。”
“我帮你吹一下。”田钰薇说着又要拿起韩勉的杯。
“我的不急，但你不是赶着去上课吗？你赶快喝吧。”
“哦……”田钰薇只好作罢，慢慢地喝起了板蓝根。
确实很烫。
田钰薇一口一口地喝完了板蓝根，但韩勉还是在看着她，没有动过杯子。
“我喝完了，温度刚好，你也可以喝了。”
韩勉看着她，“你来这里，就是为了喝板蓝根？”
“我不是说了……想来看看你。”
韩勉没有作声，片刻后，他伸手去拿杯子。
田钰薇紧张地注视着。
她的视线太过强烈，韩勉很难不去察觉。
尽管他想要相信，但越是想要相信，反而显得他越发愚蠢。
韩勉装作手抖，碰倒了杯子。
板蓝根洒了一地。
田钰薇激动得甚至站了起来。
韩勉说：“抱歉。”
“我……”田钰薇手足无措地站了一会儿，下意识地摸向了口袋。
口袋里是空的了。
“再冲一杯吧。”韩勉平静地提议。
“……好。”田钰薇又走向了厨房，然而她并没有从柜子里拿板蓝根。
韩勉擦着倒出来的板蓝根，褐色的汤药把地毯染色了，大概很难洗掉。
就像是田钰薇的一举一动，已经在他的心上划上了一刀又一刀，痊愈不了了。
田钰薇又从厨房里出来了，这一次，她拿着几罐啤酒。
“喝一点吧。”
“不是刚才还说要喝板蓝根养生，怎么突然间又要喝酒了？”
“上火的人是我，又不是你。你不是挺喜欢喝啤酒的吗？”
“现在还是下午。”
“喝酒又不一定要分时间。”田钰薇挨着韩勉坐了下来，“难道不是我在你的身边，酒也会变得特别好喝吗？”
“你待会还要上课。”
“我就陪陪你，不喝醉。”田钰薇打开了啤酒，递到韩勉的嘴边。
韩勉没有张嘴，田钰薇皱起了眉。
韩勉喝了第一口，田钰薇才终于笑了。
这个笑容，像是田钰薇的，又不像是田钰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