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守卫听到吱呀一声，像是方少侠那屋子的门开了，很快他便听到两人轻声说着话。
“谁现在这个天气穿麂皮的大氅？”一个声音轻轻抱怨着，“换一个旁的来，不要这个，热死了。”
另一个声音压抑着笑：“嫌东嫌西，什么好货都能给你挑出毛病来。这个天气没人穿这些，特意给你带的，可惜小公子不领情。”
“穿这个很热！”
“我身上这件丝绵的给你好不好？”方少侠好脾气地与他商量，“天气渐渐凉了，着了凉就是得不偿失了。”
守卫听见那个兔儿爷恃宠而骄似的哼了一声，很快就从楼上下来，身上是一件宝蓝色的丝绵披风，依旧兜帽遮着脸，噔噔噔地横冲直撞跑下来，与守卫擦肩而过。守卫看见方少侠那不离身的小厮，小心翼翼跟在他身后，生怕他磕了碰了：“公子，公子……嗨呀慢些跑。”
送回了江晖，连同顾鸿朔的份儿叮嘱了几句，许檀景又把拴住江晖的绳索扯松了些，这才打道回府。
许檀景走过那守卫，略略冲他点头，刚要踏上楼梯，便听得守卫唤了他一声：“小兄弟且留步。”
许檀景回过头，他少年气性非常记仇，面上并不是特别好看，只是忍着火气笑道：“守卫大哥还有何要事？”
守卫搓搓手，涨着脸皮：“那个兔……不是，那个小公子，你们是打哪里弄来的？”
许檀景挑眉：“守卫大哥这是什么话？那位公子可是我家少爷的心头好，你看连脸都不让旁人看见，就这还有大哥这样的人肖想……”
守卫面皮越涨越红，咳了一声，粗声粗气：“非也非也，我看少侠最近有美人在侧伺候，只当少侠喜欢女子，所以好奇一问，想看看那位小公子到底是何面目。”
许檀景起了坏心，他原本还在苦恼如何在两日之后赶走守卫，忽然灵机一动，凑到守卫耳边：“两日后丑时是我家少爷的生辰，那位小公子必然来此为我家少爷庆生……只是我家少爷爱热闹，周围不许人靠近，能不能烦请守卫大哥通融则个，早些休息去，什么响动都不要出来。”
守卫思忖良久，最后还是点头答允。
“这可真是太好了，那个小公子可不比旁人。”许檀景微微一笑，眯成月牙，“真是令人见之忘俗。”
江晖回到原来关着他的地方，不过一刻钟，之前那个看守便回来了。拿了些干草给他随意铺在地上，示意江晖今晚睡这儿。江晖冷淡地瞥了一眼那个看守，心知这人还是想靠这些蝇头小利逼他就范。
“怎么样？还是不肯听话？反正你也没有多少日子可活，不如跟了我，保管你这些时日还能吃香的喝辣的……”
那人还在兀自说着，江晖已经蜷在干草堆上呼吸均匀地睡着了。
那人一愣，又不敢真的对祭品怎么样，于是骂骂咧咧地摔门走了。
江晖睁开眼睛，他其实根本没有睡着，他手还被束缚着，哪怕许檀景已经把绳子扯松了，依旧难受得紧。但是他需要睡着了才能进入系统，这让江晖有些糟心。
“8711？”
【玩家陈赋生，需要我给予你什么帮助吗？】
江晖说道：“我现在睡不着，但是我现在需要立刻进入系统，你做得到吗？”
几秒之后江晖就站在了他心心念念的小书房里，没有绳子绑住他，爱干什么干什么。
江晖立刻找来纸笔，开始默出此楼的构造，他刚才与顾鸿朔以及檀景他们商量了许久，必须彼此配合才能见到老药仙潘盛。
“我们现在的想法就是——”顾鸿朔说，“在始胎仪式开始之时，造成混乱，以此来接近老药仙。”
江晖瞬间明白顾鸿朔想要干什么：“而我作为祭品，则是制造混乱的人。”
顾鸿朔点点头：“两天之后的寅时，正好是献祭仪式开始的时间。”
江晖点点头，所以需要他怎么做？四人商量了一通，决定装作楼里走水，造出滚滚浓烟来。
苏落还是在顾鸿朔边上演他的小情儿，走水这事儿就交给许檀景办，江晖则是随机应变，第一要紧就是在祟神降临始胎之际，逃脱出祭坛。这种随机应变需要熟悉这里的地形，顾鸿朔亲手又给江晖画了一遍。
江晖凭着记忆画了地图，仔细端详了一会儿，便开始思考另一个问题。
老先生那信是怎么回事？
研渊阁那位老先生说话实在是太过语焉不详，江晖打算自己看看，还有什么其他的线索。横竖这里密密麻麻全是一些鬼怪的书，研渊阁里有的，他这里未必没有，可是面前的书架上书籍密密麻麻，江晖觉得有些为难，这找完得何年何月？
等等，上一次好像系统开挂给他指引到了一本，这一次还可以吗？
江晖努力冥想，试图让书架上的书泛出淡淡的白光，可惜无事发生。
【二星任务无法使用系统提供的图书馆自动检索。】
江晖是个kp，瞬间理解了什么意思，这个挂是给新人的，他现在用不了，于是江晖巴眨眼睛冲8711求情：“真的不行？不能通融一下？”
【恕我无能为力。】
江晖饱含热泪：“8711，能不能通融一下，你就像我妈妈一样好……”
8711直接不理他了。
江晖自认为掌握到了关键，继续求情：“好吧，其实更像姐姐，但是你实际年龄对我来说，的确是妹妹。8711，好妹妹，你帮帮我吧。”
8711还是不理他。
江晖只好自己一本一本开始找，翻到胳膊都酸了，正当他要放弃的时候，手里那本居然泛起浅浅的白光。
“8711！”江晖惊喜，“你果然像我妈妈！”
“……”白光瞬间就消失了。
果不其然，他手上是一本精装的书，用竹棉纸装订，上面好像是戏折子，叫《黄王愿》。
江晖看了两个回目，觉得这是本西厢记混陈美案混五典坡的缝合怪，难怪一点也不出名，结果翻了个遍，便觉得自己头昏眼花，那种被下元神支配的恐惧，好像又密密麻麻的复苏过来。上面谱曲，有唱词，偏偏讲的，却是一个稀奇古怪的故事。江晖长这么大，从没听过这样一部戏。中国人讲究人定胜天，天下雨了治水，天挡路了移山，但是这本戏折充斥着诡异缥缈的虚无，像是巧合拼凑而成的恶趣味。
一个穷书生爱上了大家闺秀，向大家闺秀发誓自己很快就会登科进士，等他功成名就，就回来娶她。结果功成名就之后，他却娶了公主为妻。大家闺秀哪里能忍，一路寻到京城，却发现书生早已犯了事儿，居然连着公主一起贬到关外去。
大家闺秀不顾家里人劝阻一路去寻，途中路遇劫匪，抢人又劫财。大家闺秀在匪窝呆了三年，这才抓住机会跑走。路上又遇到人贩，又被抓去伺候两个兄弟，生了一个孩子，等孩子长大才罢休。大家闺秀又启程去寻，寻到了书生，书生早已不认得她。
他因为参与夺嫡被连累，入不了仕途，远远调去的边疆。公主生母是个低贱的宫女，偏又生得一身刁蛮习性，他受不了公主屡次发难，一次争吵中杀害了公主。他才三十出头，早已被折磨得视茫茫而发苍苍，形容猥琐，却一直戴着大家闺秀赠与他的玉佩。大家闺秀对着面前的书生，不禁觉得可叹可笑，于是她微微笑着，唱道：“名利何必苦奔忙，迟早须臾在上苍。”
然后大家闺秀一剑捅死了书生。
书生惊醒，发现自己正做小伏低入赘在大家闺秀家中，大家闺秀正对他作威作福，撒娇撒痴，好不像样。
书生自觉那场梦真切，越想越气，便拔了剑道：“梦里你杀了我，现实我便杀了你。”
书生杀了大家闺秀，书生为了躲避追捕，一路逃到边疆，在那里遇见了公主。
公主道：“前月有一喇嘛觐见父王，通身似翡翠剔透，人称翡翠喇嘛，此人说我须在此等上一劫。”
书生见她穿戴华丽，不禁有心勾引，眉来眼去之后，遂与公主做了结发夫妻。
不料新婚之夜，还未挑开盖头，公主用一把小匕首捅在书生心口：“翡翠喇嘛说，此劫需我新婚丈夫的血做引，苦了你了，相公。”
书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掀开了公主的盖头，不料下面是一张没有五官只有猩红眼睛的脸，霞帔之下是明黄色的亵衣。他低头一看，公主的手也不是手，是一团烂肉般的触手，触手上脓液与菌斑混在一起，正竭力往他心口上的伤口里钻。
“！！”
同是书生的江晖感受到一种诡异的代入感——谁还不是肖想着漂亮的大家闺秀，偷偷瞧着西厢记一路长大的，这鬼故事也忒吓人。
江晖捂着欲裂的脑袋醒来之后，一股针扎一般的疼痛从他的胳膊处涌上来，刚才8711强制他睡过去，导致他现在的姿势奇特，半边胳膊都睡麻了。天还没亮，透过窗户，能看见浅黄色的月光洒落进来，他不顾胳膊酸痛，他必须先行动起来，比如他怎么从那个仪式中存活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