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江晖吞了口唾沫，讪笑：“哪儿能啊……我，我……你……”
顾鸿朔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江晖，江晖被他看得发毛：“总归，男，唔，也不对，怎么说来着？”
这好像也不能说是男女有别……乾坤有别？听上去怪怪的。江晖皱眉，过了会儿，含混道：“反正就是，就算有事和下人说就行，顾兄一个大忙人还来挂念我一个赋闲在家的闲人，我也过意不去。”
顾鸿朔看了他好一会儿，那表情像是猜出江晖知道了什么，这才笑了笑：“是了，这一篮子原是要交给芸丫头的，我贸然来此打扰到了江公子。在下将食盒放与此处，江公子自便。”
江晖听他如此说，语气疏离又冷淡，仿佛真将他看作一个只能婚配嫁娶的坤泽，而非一个兄弟，一个友人，忽地觉得没滋没味起来。江晖抬了手，顿了顿，又下定决心抓住了顾鸿朔的袖子，小声央他：“你别走呀……”
顾鸿朔有些讶异地回过头：“江公子？”
江晖瘪瘪嘴：“没人同我说话，怪烦闷的。顾兄陪我聊聊天吧。”
顾鸿朔咳了一声，垂下眼睛：“不用了，我去叫檀景来陪你，有那个小话痨陪着，怎么也不至于烦闷。”
“哎！顾兄！”江晖忙拦住他，“不是你陪着，我吃饭谈天也没滋没味的。”
江晖接过食盒，拉着顾鸿朔袖子要他进屋，顾鸿朔静默半晌，江晖手脚并用，硬是拽着，好容易将他请到屋子里。
“来来来，顾兄坐。”江晖把各色点心与那碗橙酿蟹端出来，“顾兄，我问你，你是乾元？”
顾鸿朔点点头，江晖递了一个炸得金灿灿的蟹黄饺子喂到顾鸿朔嘴边：“你也知道我是坤泽？”
顾鸿朔如实回答：“是。”
江晖颔首，无知无觉地用喂过顾鸿朔的筷子夹了一个甜点心吃：“所以你也知道我能受孕？”
顾鸿朔从嗓子眼里挤出一个嗯。
江晖顿了顿，把自己最担心的问题问出口：“那如果我被标记了，那个乾元会一直咬我的脖子？”
“标记了就不会再要第二遍。”
江晖倒抽一口冷气，所以程大夫是因为无法被标记，他的乾元才一遍又一遍咬他。
顾鸿朔看着他：“你害怕”
“不不，我不排斥这个。凭什么只有女子要受十月怀胎、还有妯娌婆婆千刁万恶的苦？忒不公平。”江晖眨眨眼，探身问道，“我只是没准备好，我不了解，也不明白？和谁生，怎么生？”
顾鸿朔一口茶都要喷出来，偏生江晖还问得如此坦荡，近乎无知的可爱。
和谁生？他还想和谁生？顾鸿朔深深吸气：“江公子怎么想的？”
“我不知道。”江晖思忖，“想来和女子婚嫁差不多？女子选夫婿，无非潘驴邓……”
顾鸿朔忽然打断他，语气也不由自主带上些严厉：“什么乱七八糟，这是选情夫，选夫婿怎么能看这些，自然不能只看样貌钱财，还要品德端正，敬爱妻子。”
“顾兄这要求，又要难倒一京城的媒婆了。”江晖只是看着他笑，“嗯，我知道，顾兄这样的最好了。”
江晖原是随口一说，揶揄顾鸿朔。没料到那人深深顿住，忍着赧然，也顾不得自己是否是什么短寿福薄之人，只顾定定地望着江晖：“江公子若是愿意，我俩一起在研渊阁住下，生两个孩子。或者，我陪你去京城也行，檀景也大了，我原是定他做下一任阁主，我在京城还有两处房产，郊外还有一处庄园，等你休沐有空了，我俩就去那里游山玩水，共享天伦。”
顾鸿朔越过江晖，手划过江晖的脸，又勾过江晖的头发轻轻扫过自己的嘴唇，那双褐色的眼睛，眼里的感情居然隐藏不住。
“？”
这回轮到江晖愣住了。啥啊？真给兄弟生孩子？
可还没等江晖反应过来，顾鸿朔居然瞬间面色苍白，咕咚一声栽倒在地。
江晖后退几步，顾不得其他，更别说顾鸿朔那些奇奇怪怪的话，连忙唤了他的丫头，芸丫头又连忙喊了人，七手八脚地把阁主抬去程华茂的住处。
程华茂把了脉，又细细问了江晖苏州那几天的情形。面色突然变得难看起来，不禁咬牙切齿：“这个疯子……”
程华茂连忙给他扎了针，又抓了药开火煎了，摁着人中给他狠狠灌下去：“就只能先用药吊着了。我当年就说！顾鸿朔不像个肯爱惜自己顾全大局的！呸！研渊阁哪个看着像能成事的！”
好容易灌了药，又过了半个时辰，顾鸿朔才醒转过来。
“华茂……”
程华茂面无表情：“收拾收拾，你不是要推许檀景做少阁主么？有什么要交代赶紧的。”
“能不能再撑一些时日？”
“不能。你去姑苏的时候用了鬼绿彩？”程华茂居高临下看着床上的顾鸿朔，“你想死，太上老君都保不住你，何况是我？现如今知道后悔，我能有什么办法？”
“幽潜者移动极快，天下武功为快不破，徽溪又在我身边，我不敢离他太远。我只是想用鬼绿彩束缚住那只幽潜者，倒是没有料到被人先下了手。”顾鸿朔苦笑，“我之前想死，只是觉得我孑然一身，总归来去无牵挂。可是……”
顾鸿朔望了一眼在逗白肚长尾雀儿的江晖，几天不见，这人居然能让雀儿落满他的胳膊。顾鸿朔收回目光，悄声道：“不是我不愿意死，可是怎么忍心留他一人在人世？”
江晖似乎感受到有人看他，回过头，向顾鸿朔炫耀似的，向他展示自己手臂上的一排白肚长尾雀儿，神色飞扬。他离开呕心斗角的朝堂，不用谨小慎微，不用一句话里十个机锋，加之顾鸿朔处心积虑照顾替他打点，不过一个多月，越发骄纵动人起来。
程华茂幽幽道：“顾鸿朔啊顾鸿朔，你之前就没有想到还有这一出？”
“好事多磨，造化弄人。”顾鸿朔躺回去，闭上眼睛，“替我瞒着他吧，天可怜见的，他才送走父母……”
“呸！忒不要脸。你和他老子娘比？你信不信你死了他一滴眼泪不会为你流？”
“我都是要死的人了。”顾鸿朔勾勾嘴角，“大善人，就当可怜可怜我。”
“大夫。”江晖玩够了鸟儿，走上前来，“顾兄这是怎么了？总不能没有吃饭，饿晕了。”
什么怎么了，你顾兄要死了。程华茂心想。
程华茂长叹一声，缓和语气说道：“不太乐观，但是总归不是没有希望，需要有人鞍前马后好生伺候着。”
江晖欢欣道：“我来便好。”
程华茂颔首，并不说话，只一个劲儿叹气。
江晖看了看他，程华茂面色冷淡，他也爱着白衣，但是比起江晖的冷峻，自有一番出世高人的风流态度。江晖看着他的脸蛋，想想顾鸿朔这身上的伤疤，不知程华茂替他医了多少回。程华茂的年纪，也许从顾鸿朔入了研渊阁开始就在了，看着年轻的幼兽一路摸爬滚打，站在了阁主的位置，许是也相互扶持了一段路。
思虑至此，江晖不禁有些吃味。
越是吃味，便越是委屈，越是在意身边的程华茂，他那双如同结了冰的桃花眼，紧抿着的嘴唇，越看越是高岭之花，越看越与顾鸿朔登对。
他只是借宿在研渊阁，他三年之后还要回京去，博他的锦绣前程……可哪怕只是一个多月前才离开京城，他已经记不起在京城的生活是什么样的了，京城也会有乾元吗？像顾鸿朔一样待他好的乾元？江晖甚至没有注意到自己会想要像顾鸿朔一样的乾元。
更不要说，万一，万一，陈茂华脖子后面坑坑洼洼的瘢痕，当真是顾鸿朔咬的？顾鸿朔十八岁的时候，总比现在不一样吧？年轻气盛……
恰好程华茂瞥了他一眼，将他一脸惶惑，以为他是在担心顾鸿朔：“你看我做什么？他自己作的，我也不一定能医好他。”
江晖胡乱答应几句，却还是盯着程华茂看。
程华茂微微抬颌，轻轻一笑，一双桃花眼弯成月牙：“乖乖，你总不会是想……常人与乾元也就罢了，常人与坤泽婚配，那可就是坤泽受苦了。”
无法被乾元标记，一次比一次无法纾解的情潮，这不是一般人能够忍受的。
江晖一愣，连连摇头：“程大夫你莫要乱说。”
程华茂原是一个极机敏的，见他如此，心下立刻明白了大半，忍不住笑出来：“这飞醋吃的却是离谱，我与顾鸿朔？我是犯了什么病，让乾元再咬我一回，我……”
程华茂沉下脸来：“我还不如再被狗咬一回。”
江晖讪讪地，却不敢说话了，找了个由头说去看看剩下的药煎好没有。
“你俩……”程华茂送走江晖，“别别扭扭的，你也一把年纪了，当自己还十七八岁，心意叫人猜来猜去。你那小坤泽，你不同他说明晰，永远懵懵懂懂，他连猜自己的心意都难，何况是猜你的。”
顾鸿朔神色不虞。
“行行行，阁主大人的事儿我少管，我只顾医人。断不做那猫嫌狗憎的月老，好吧？”程华茂认怂，面前这个可是乾元，旁人或许不知乾元被惹怒的后果，他这个和乾元同床共枕过的人可太知道了。
“鬼绿彩造成的损害，无论是精神上还是身体上，这世上只有一个人能医。”程华茂道，“收拾收拾去星衡谷，那里有人能够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