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江晖顾鸿朔二人从姑苏回来没有几天，正赶上换季，天色渐凉，哪怕顾鸿朔有意照顾，江晖还是不出所料地病倒了。
还是在回去的路上，一路颠簸，把江晖折磨得够呛，又恐自己的病气度给顾鸿朔，把自己闷在马车上，一概不见人，连苏落都不肯见。
不肯见又有什么用，顾鸿朔驭马术再好也不能一点也没有颠簸，江晖肚子里酸水颠来倒去，又不敢真哇一声吐在车上，忍得头昏脑涨。
顾鸿朔哪里肯，一掀帘子就想上去看江晖的情况，顾鸿朔闻见满室异香顿觉不妙，只能快马加鞭赶回研渊阁。
这人虽觉得哪里不对，但就算病倒了还是吹牛：“这有什么，我小时候病得还不够？我十六岁病了几年，久病成良医，我说没事就没事。”
顾鸿朔言语里透着古怪：“你还记得自己生的什么病？”
江晖一愣，确实不知道。他还有生病的记忆，他从小身体不好，大小毛病不断。他屋子里的地龙永远烧得热腾腾的，他生病的记忆就是雪天里烤着炭，热得他想哭，可是他还没哭呢，他娘先伏在他身上哭得泪眼模糊。
江晖还能想起母亲眼里噙着泪说他命苦的样子。但是仔细想一想，好像的确不知道生的什么病。顾鸿朔这么一问，江晖竟然真的答不出来。
顾鸿朔见他这样，干脆利落的松开帘子头也不回地走了，然后就听见一个轻盈的脚步声上来。江晖吃力睁开眼睛，苏落用手背贴他的额头：“苏姑娘……”
苏落淡淡地嗯了一声：“你……雁先生多有不便，也许要先走，我驭马带你回去。”
江晖没来由地有些委屈，他不肯把病气度给顾鸿朔，哪知顾鸿朔跑得比谁都快，把他晾在一边，只是看了一眼就跑了，可见顾鸿朔是个无情无义之人。加上胃袋里酸水翻涌，酸得眼睛都有些刺痛，还是苏落眼疾手快掏出手帕，然后一只手稳稳接过手帕。
苏落吃惊地回过头去，顾鸿朔淡淡道：“我来吧，我刚刚去提了些水。”
苏落一愣：“可是……”
她倒不是不相信顾鸿朔，阁主一向克制有礼，可是坤泽乾元，但凡一方情动，如同天雷勾动地火……江晖现在这样……
顾鸿朔看了江晖一眼，轻声重复了一遍：“我来便好，你去驭马。”
苏落的目光游移不定地冲顾鸿朔和江晖来回看，江晖被看得难受，原先看见顾鸿朔还闹别扭别过脑袋，却又觉得顾鸿朔身上那股淡淡的松尖味道让人心安，不由自主地黏上去。
“没有多少路了。”顾鸿朔道，“等回去就去请华茂来看看。”
苏落咬咬嘴唇，只能答应。顾鸿朔帕子才递到江晖嘴边，江晖就哇一声，一口一口把帕子濡湿了。
顾鸿朔仍然有些犹豫地给江晖拍背，给他顺气，年轻的坤泽把背弓成一个弧度，呕得面色虚浮，虚虚地靠在顾鸿朔身上。
顾鸿朔拧开水壶，把帕子用水浸湿了给他擦嘴，又让他漱漱口：“好了，好了，吐出来就舒服了……很快就到研渊阁了，请华茂给你看看……”
江晖缓过来，软绵绵推开他，眼睛一眨居然一颗眼泪就那么滚出来了，顾鸿朔慌了神，拿衣袖小心给他揩眼泪：“好端端的，怎么哭了？是不是哪里还不舒服？”
江晖素来好面子，他哪里肯说，只一个劲嘴犟：“没有，我一个大男人还能有什么……”
江晖突然哽住，顾鸿朔立刻会意，换了一张新的湿帕子给他，可惜江晖已经什么都吐不出来了。
“我不是故意不管你，而是我怕我冲撞了你，总归我俩有别……可是你这样我怎么放心？”顾鸿朔贴着他的脸蛋，把他揽在怀里拍着，自说自话：“好了好了，乖乖，你哭得我……”
情到深处，他居然说不出话来，顿了半晌，长叹一声。他是短寿福薄之人，哪里还敢耽误旁人，还是怀里这个人。
怀里人潮热湿滑，勾人的香味直直窜上他天灵盖，那人还无知无觉把头埋在他颈窝里，一段光洁温暖的脖颈就在他眼前。顾鸿朔忍得青筋毕现，可依旧哑着嗓子，一面拍他的背一面低声哄着：“还难受吗？要不要喝些水压一压？”
那番话江晖全然没听进去，只觉自己被人熨帖的抱在怀里，顺着他的脊梁一下一下的慰抚，鼻尖是淡淡的松针气味，令人心安，他舒服的叹谓了一声。
正当顾鸿朔以为江晖安分下来的时候，江晖一头热汗，可又不愿意离顾鸿朔太远，喃喃道：“好热……”
抱着他的人动了动：“我拿湿帕子给你擦擦，且等一等。”
顾鸿朔拿了帕子，回头一看，江晖已经飞速地把外衣脱了，少了一层遮掩，身上气味更浓郁起来。江晖伸手还想解掉小衣，顾鸿朔连忙擒住他的手：“江公子，江公子……江徽溪！”
江晖茫然地抬头，他衣服松开了一点，露出一丝脂玉般的春光。顾鸿朔别开脸，犹是好声好气地哄：“把衣服穿上好不好？”
江晖面色潮红，还要辩驳：“都是兄弟……”
光个膀子而已，还有什么是不能看的？
顾鸿朔定定地看着他开合的嘴唇，柔软的红舌浸在口腔里，他深深吸气，他原是想威胁江晖再不听话便亲他，话到了嘴边就变了味儿：“江公子是想一路要饭去京城？”
江晖一个激灵，清醒了。
好容易哄江晖把衣服换上，还未系上腰带和汗巾，苏落拉开帘子，看江晖身上衣冠不整的样子，不禁垂下眼睛：“先生，到了。”
顾鸿朔把江晖用披风拢住抱起来：“其他交给你了，我去找程华茂。”
苏落福一福身：“雁先生自便。”
程华茂正在屋里摆弄药草，忽然笑道：“哟，先生可是稀客，这是又捡了什么东西回来？”
顾鸿朔淡淡道：“别废话。”
程华茂抽抽鼻子，忽地起身，拨开披风，江晖乌眼鸡似的和他四目相对，程华茂叹道：“捡了个老婆回来，怎么也不知会一声？什么见面礼也没备，有失礼数。”
顾鸿朔把江晖放到床上：“他现在……我不敢贸然给他喝香薷饮，这次似乎格外汹涌一些，怕压制不住反而害了他的身体。”
“多大事儿啊，你不是乾元么，往床上一……”
顾鸿朔木着脸抽身便走，哐一声把门摔地震天响。
懂了，程华茂微笑，这位不所不能的阁主大人解决不了坤泽的问题，现在该去解决自己的问题了。
程华茂转身，微笑地看着床上那位：“是不是觉得很热？软绵绵的？还是……痒得厉害？”
“好热。”江晖如实道。
“无妨，情潮而已，一如女儿家月事，不过三月一次，过程有些难捱罢了。”程华茂见怪不怪，“加上你近日营养不足，内里损耗，我开些疏导滋补的药就行了。”
江晖听懵了：“情什么？……月什么？三月一次？”
程华茂顿了顿，挑眉：“坤泽三月一次的情潮。”
江晖还是不解：“什么坤泽？”
程华茂一愣，忽然笑起来，程华茂探究地看着他：“乖乖，顾鸿朔这是捡了个宝回来。”
他仔细瞧江晖那副模样，一派天真，似乎是真的不知道。于是程华茂一面好奇，一面收敛那副调侃语气，耐心解释道：“这人世间除了普通人，还有两种不一样的人，存世稀少，堪比凤毛麟角。一种叫乾元，无论男女都能使坤泽受孕，而坤泽……”
“坤泽也有两种，一种有牝户和胞宫……”
江晖瞪大眼睛，连连摇头，差点咬到自己舌头：“不不不，我没有那个……”
程华茂坏笑：“那便是只有胞宫了。”
江晖愣住了，一时间没有回过神来：“嗯？”
“也就是说，你能受孕，明白了吗？小少爷？”程华茂道，“能被乾元标记，为他受孕，诞下麟儿。”
江晖咬咬嘴唇，试图用科学的生物学知识为自己做辩解：“大夫，许是你弄错了，我是男的。”
“男坤泽也能受孕。”
“男的也……”江晖忽地顿住，并在五秒之后爆出了一声粗口，还把程华茂逗乐了。
“大，大夫。”江晖语无伦次，“我还能不能变回正常人？您妙手回春，您悬壶济世……”
“小子，这是命定的，胎里就分好了的，改不了。”程华茂拍拍他的肩，还又不嫌事大的添油，“旁的不说，抱你来我这儿的那位，可就是乾元。乾元看见坤泽，如同狼看见肉，恨不得生吃活剥，把你从里到外……”
程华茂下流的比了一个手势。
江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过了半晌才回过神：“那您说的标记又是？”
“就是说，会有一个乾元咬住你的脖子，把你蹭上他的气味。”
江晖立刻举一反三：“就像狗圈领地。”
程华茂点头：“差不多。不仅是坤泽乾元，也有坤泽与常人相爱，乾元与常人婚配，不过个中滋味，只有自己知道了。”
江晖见他说得如此详细：“乾元与常人？坤泽与常人？”
程华茂顿了顿，把外衫脱了，把后颈指给江晖看，上面密密麻麻的牙印与疤痕，新旧瘢痕相叠加，坑坑洼洼深深浅浅，竟然没有一处好肉：“我不是坤泽，而我曾经爱过一个乾元……我以为能同他天长地久。”
江晖大惊：“莫非是顾兄？”
程华茂立刻冷下脸，飞快把衣服穿上，似乎极其不愿意提起是谁把自己咬成这样，淡淡道：“不是顾鸿朔，你就当我是被狗咬的。”
江晖看着程华茂脖颈上的坑坑洼洼，触目惊心。
待到江晖熬过最难熬的几天，顾鸿朔来寻他，立即觉得江晖不对劲。
研渊阁后院的墨菊开了，在一片萧瑟中开放，却极有风骨，大团大团地开着，顾鸿朔寻了一块好品色的茶砖，想要请江晖喝茶赏菊，苏落去了姑苏一趟，学会了一道橙酿蟹，加之一些各色制式糕点，统统装进食盒里，顾鸿朔一点没动，就等着江晖那只馋猫耐不住跑来觅食，江晖却没有出现。
一连几天推诿身体不适，精神欠佳。傻子也知道出问题了。
江晖躲在房里，只听有人敲门，以为是送饭的丫头来了，忙去开门：“多谢多谢，今日……”
“我送了一点吃的来，不知合不合江公子胃口。”顾鸿朔低头看着江晖，眼睛里看不出什么情绪，却将江晖下意识的躲闪看在眼里，面上却似乎有些控诉，“公子似乎，在躲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