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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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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明是看见自己身上的慧剑都能骇一跳的怂货,如今跟鸡血上身似的。顾鸿朔摇摇头。

    江晖一气跑下山,却看见顾鸿朔好整以暇地在山脚等他,瞬间拐了一百八十度的弯打算开溜,结果被人死死抓住了手腕。

    江晖冷笑:“顾道长这是何意?江某倒是看不懂了。”

    “江老爷,贫道不想强人所难,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顾鸿朔垂着眼睛,“贫道不想封了穴位伤了江老爷的体面,等老爷回了府,贫道听凭江老爷责罚。”

    江晖哪里会听不懂威胁,他用力甩开手,活动了一下手腕,便头也不回往江府走去:“岂敢,且不说顾道长挂念江某安危,贵师父与先父乃挚友,江某何德何能责罚顾道长?驳了贵师父与先父的面,倒是江某的不是了。”

    江晖一通夹枪带棒,自以为伤人颇深,顾鸿朔也只是笑笑,不紧不慢跟在江晖身后。

    跟不愿意和自己亲近的小狸奴似的。顾鸿朔想道。不过这种话可不能和江大老爷说,不然江大老爷怕不是要照着他的脸啐一口。

    到了江府,茗兰儿已经早早的抱着薄披风在江府门口等着,见到江晖便把披风往他身上裹。

    江晖连忙挣扎:“好人,现在是八月,你想热死我就直说。”

    “夜里霜寒露重的,还是裹紧些好。”

    江晖抱头逃窜到自己屋子里。

    茗兰儿冲顾鸿朔转头笑道:“老爷平常身子骨弱些,往常仲春时节,大少爷都穿上纱衣了,老爷还得穿夹袄呢。”

    顾鸿朔只是冲茗兰儿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往江家祠堂的后山走去。

    茗兰儿若有所思地盯着他离去的背影,过了几息,才关上了江府的门。

    第二天一大早江晖便没了影子,顾鸿朔问了茗兰儿才知道,这人鸡还没叫便爬起来喊着要洗漱出门了,连早膳都没用。茗兰儿托顾鸿朔给江晖带些吃的,又叮嘱他照顾好江晖,这是江府唯一的独苗。

    江府唯一的独苗在田埂上打了一个大喷嚏,他拿着帕子捂住鼻子,边走边嘀咕,虽然这个道士看着可以信任,但是处处约束自己也忒烦了,还不如自己行动来得方便快捷。

    可还没走几步路呢,便听到一个烦人的声音道:“江老爷留步。”

    回头便看见顾鸿朔大踏步朝他走来,顾鸿朔眼底微微有些青紫,精神却倒还好:“江老爷留步,茗兰公子托我给您带东西。”

    江晖仔细一看,顾鸿朔怀里的月桃叶里包着两个已经剥了壳的水煮蛋。江晖接过那两个水煮蛋吃得眼含热泪,他真的想回家,他想家里老妈熬的茶叶蛋。

    江晖顺着原主的记忆找到了他母亲嫁来之后最亲近的朋友,宋夫人有一双巧手,原先是被聘到江府专门替江夫人梳发髻的,后来江晖母亲旧疾复发,也是宋夫人用家里传的秘方治好了江晖母亲的肺痨。

    而宋夫人未嫁人前,便是全村最优秀的绣娘,无论苏绣湘绣,只消给她看一眼,便能织出原模原样的来。就是不知为何,宋夫人嫁人之后,就突然不做女红了。倘若你问她,她便会说一些年纪大了,看不清针线,绣多了眼睛疼之类的。可实际上她看上去耳清目明秀气温婉,且她嫁人的时候,也不过十九岁。

    江晖对宋夫人的印象也是她总是穿着豆青色的罩衫,鹅黄色的裙,笑眯眯地同江晖母亲说话。偶尔会带些精巧的小点心给江晖,会抱着他哄他睡觉。江晖母亲是娇生惯养的江南小姐,女红并不出彩,为了给江昀江晖两个孩子做贴身的小衣才勉强拿起针线,宋夫人也经常在旁指点。

    江晖的记忆告诉自己,宋夫人是个温柔贤惠的女人,也正是如此,江晖才带着这段锦绣去询问她。

    江晖才走到宋夫人的住处,便看见一个小姑娘背着弟弟低声哄着。那小姑娘八九岁的光景,睁着大眼睛看看江晖,又看看身后的顾鸿朔,惊疑不定地看着他俩。

    江晖摸遍全身都没摸到能送出手的东西,他解开那枚白玉佩想送给她,解到一半生生顿住,总归是男女有别,这东西不能乱送,哪怕这姑娘还小,也会遭人闲话。还是顾鸿朔解了围,他不知道从哪儿掏了几块花生酥,塞到姑娘手里。他转头看见江晖灼灼的目光,又塞了一块到他手里。

    江晖道:“姑娘,宋夫人在吗?”

    姑娘把花生酥塞进嘴里,含混不清地说:“我们家好几个宋夫人,你说哪个宋夫人?”

    江晖愣住了,他只知道宋夫人姓宋,其余是一概不知。

    屋内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她推开帘子走出来:“六六,你在屋外同谁说话呢?”

    姑娘笑嘻嘻扑进那人怀里:“奶奶,我同一个给我花生酥的叔叔说话呢,他说他来找宋夫人。”

    女人抬头,与江晖四目相对,她轻轻哎呀一声:“晖儿都这么大了。”

    江晖连忙作揖:“宋夫人。”

    “好乖乖,过来让我看看。”宋夫人还是穿一身水绿色的罩衫,浅黄色的长裙,四十多岁的女人,被娇嫩的颜色依旧衬得温婉娇俏的,“我听见你双亲的事情,就知道你要从京城回来。不过想着你忙,还以为见不到了呢,好乖乖,都这么大了。”

    江晖被宋夫人摩挲脸蛋,笑眯眯地:“您孙女能走路说话了,不许我这么大了么。”

    “你哥哥要是没走,这会子你也当小叔叔了。”宋夫人牵着江晖的手,“进来,我叫六六给你端碗茶。”

    “茶水倒是不用,只是想请教宋夫人一件事。”

    “你说便是。”

    江晖掏出那节锦缎:“宋夫人可知道这锦缎出自谁人之手?”

    宋夫人只是看见一角,脸色就变了:“晖儿是从哪里搞来的这个?”

    江晖摇摇头:“不拘是哪儿来的,还请宋夫人看看。”

    宋夫人仔细看了看,叹气:“这一看便是织娘月娘的手艺,都多少年了,竟然还能被翻出来。”

    顾鸿朔不知为何,往前走了一步,与江晖并排而立。

    “你起开点儿,边上是没地给你站了还是怎的?”江晖推他,又冲宋夫人笑,“晖儿就知道找夫人准没错,还请夫人详细说说。”

    “唉……”宋夫人叹气,“倒不是我不愿意说,此事事关你的父亲,斯人已逝……”

    正巧六六端着茶进来,江晖冲六六挤挤眼睛,捧了茶水亲自端到宋夫人面前:“您就说吧,就算是先父托梦来了,我也一定不说是您说的。”

    宋夫人笑着往江晖腮帮子上轻轻一拧:“打小见你都像个小学究似的板着个脸,在皇城呆了一年,没见你老成,倒越发油嘴滑舌了。”

    说着她捧过一段织锦:“这是月娘送给你爹的礼物,你爹爹也还赠给了她一支钗。我们这儿的习俗,倘若一个男子倾心一人……”

    “……便送给那位女子一支朱钗。”江晖皱眉,他仔细看了看那一段织锦,原先还看得不仔细,现在细看之下那织锦的图案好似一支并蒂莲花。

    “宋夫人,那后来又如何了?”江晖皱眉,“我与哥哥可从来没听说过什么月娘,我父母一生恩爱,我父亲可是连一房姨娘都没有娶过。”

    “那月娘等啊等,以为江家二少爷马上要骑着高头大马,带着聘礼来娶她了。”宋夫人摇头,“可是没过多久,你父亲却与你母亲结亲了。”

    “那月娘呢?”江晖追问。

    “月娘自以为已经是江家二少爷的人,早早与你父亲同了房,其实周围早已流言四起,不过都被弹压着。若是你父亲娶她,那也只是两人年少时不懂规矩,家中长辈训斥一下也就完了,可是……”

    江晖深深吸气:“我父亲不是这样的人!即便不是像母亲一样正经嫁进来,哪怕做姨娘,爹爹也一定护她一世周全。”

    “傻孩子,你这样想,姑娘家可不这样想。那月娘,心气极高,你看看她绣的并蒂莲便知道,她这辈子只求能够一生一世一双人。她哪里能容忍下你母亲,况且自己还是做姨娘。你爹娘大婚之夜,月娘便跳河自尽了。”

    “有人说月娘是听见江府传来拜堂的声音才自尽的,也有人说,她是遭了其他人的折辱才自尽的。”宋夫人抬头看了江晖一眼,拍拍他的手背,“你别泄气,事实便是如此,但你父亲辜负了月娘,却没有辜负你母亲。月娘没有得到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期许,你母亲却得到了。”

    江晖抬头,嘴角微笑越发灿烂,仿佛在听别人的故事:“若不是宋夫人同我说了这么多,我还被那臭老头蒙在鼓里。要是那老头敢恬不知耻托梦给我,我就骂他一顿,罚他在地下给月娘磕十个响头。”

    宋夫人只是笑:“只是还有件事我不明白,这锦缎怎会落到你手里?”

    江晖哂笑:“茗兰儿前几日收拾先父遗物,见先父珍而重之保管,却又不像祖母与先母的手艺,于是跑来问您了。”

    宋夫人还要留江晖再坐,江晖自称还有事,隔日再来拜访,便一溜烟地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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