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
顾鸿朔见江晖招呼自己住下，一时有些诧异：“江老爷，贫道此前多有得罪，江老爷不深究也便罢了，更没有贫道留下叨扰的道理。”
“得什么罪！叨什么扰！”江晖拍桌，“我就见不得你这种掉文的样！茗兰儿呢！吩咐人收拾间屋子给顾道长住下！”
说话的人似乎没注意到自己才是那个最精通舞文弄墨的人。
顾鸿朔叹了口气，自己许是又看错了，这人果然没有点文官的样子。
茗兰儿才料理完刘乞，一路小跑着来，听闻江晖要留顾鸿朔住下，惊得有些结巴：“住，住……”
江晖振振有词：“收拾间客房，多双筷子的事，江府上上下下都是吃饭的嘴，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怎么能让顾道长住破庙？再说早上一事多有蹊跷，我还打算与顾道长一起探查一番。”
茗兰儿这才在回过神来，冲顾鸿朔作了个长揖：“顾道长恕茗兰造次则个，敢问顾道长，顾道长可是……”
茗兰儿意有所指地顿了顿，顾鸿朔原本心中便有过怀疑，茗兰儿一点醒便立刻察觉出来，连忙道：“既然多有不便，贫道自寻住处。”
江晖一头雾水：“你俩这是打什么机锋呢？”
可惜没人搭理江大老爷。
“原来如此，难怪小的看顾道长生得芝兰玉树，绝非等闲之辈。”
“你家老爷活泼健谈，我竟一时被他唬住，未能察觉，多有得罪。”
“我家老爷原先不是这样的，前儿在灵堂摔到了脑袋才变得如此跳脱，竟连这种事情都不上心起来。”
江晖见没人理他，加上这一仆一道说话和猜哑谜似的，于是和炮仗似的炸了。
“茗兰儿！”
茗兰儿自知失言，忙不迭跪下：“老爷。”
“我说。收拾间客房来，让顾道长住下来。”江晖犹嫌不够，又添油加醋一通，“顾道长救过我一命，这算是过命的兄弟，怎么能请顾道长自寻住处，成何体统？”
茗兰儿一时卡壳儿，竟说不出话来，表情非常难看。
顾鸿朔看看江晖，又看看茗兰儿，讪讪地圆场：“那就烦请茗兰公子带我去偏僻些的地方住下。”
最后顾鸿朔被安排到西厢房边上的后罩房，江晖又派去两个粗使的小厮。
在江晖看不见的地方，只听见茗兰儿低声说：“老爷似乎是忘了自己坤泽的身份，老爷从小到大没见过乾元，加之刚撞过脑袋……方才多有得罪。”
顾鸿朔摆手：“小事，别冲撞了他才好。乾元坤泽如今堪比凤毛麟角，我也是头一次看见坤泽，撇开样貌，倒也与一般男子无异。”
“唉……太爷太夫人何尝又不是想他与一般男子无异，自从大少爷……顾道长，到了。”谈话间，茗兰儿将顾鸿朔带到一雅间，“江府人多眼杂，此地闹中取静，离老爷屋子也甚远，顾道长在此修行即可，小的便不打扰了。”
说罢茗兰儿行了一礼，离去了。
江晖正对着午饭生闷气。
昨儿晚餐还是在鸡汤里蒸熟的米饭，配着酸甜的小菜和半只酱酿的鸭子。江晖看了碗里两个馒头一个煮鸡蛋，忿忿地让茗兰儿把馒头放在茶水里泡热泡软了再端上来。
“老爷别气了，有道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一大家子人指着厨子吃饭呢，您把粮仓开了，就府里那点东西，够吃什么。”
江晖指着馒头：“那总得有点荤腥吧？”
我没穿来这破地方之前去医院食堂打菜还有两荤一素呢！
茗兰儿把茶水泡过的馒头端上来：“老爷，府里的鸡鸭鱼肉可都是新鲜的，村里散养的那些哪儿够吃啊，都是邻村当天宰了当天运来的，现如今哪儿给您找荤腥去？”
江晖自知吃了哑巴亏，其实江府现就江晖一人，本不需要那么多人伺候，搁在平常给仆从发些银两打发走就行，可是现在这情形，那些人离了江府还能去哪儿讨口吃的？江晖幽幽叹气，端着那碗茶水泡馒头一声不吭地吃完。
吃完茶泡馒头，江晖顾不得午睡，也没有去找顾鸿朔，叫茗兰儿研墨，自己铺了纸打算写些通关思路，这是他多年当kp的习惯，有助于他在一群刁民pl里理清思路，靠着这法子他甚至亲自操刀写过模组。
不过下笔他就惊了，他从小到大写的狗刨字，居然现在落笔就是簪花小楷。江晖觉得有趣，找到新玩具似的一通乱写，看见边上茗兰儿看疯子一样的看自己，咳了一声，沉声道：“这笔不好，写起来略有滞涩。”
“太爷那只玉湖笔，小的要给您拿来吗？”
江晖摆摆手，随手在边上的大笔海里胡乱抽了一支，蘸墨写道：
“其一，那怪物从何而来？小注：需去宗祠后山勘察一番。
其二，这怪物与我爹娘又是何干系？
其三，此前听到的嗡嗡声到底是什么？
其四，顾鸿朔到底可信与否？”
江晖盯着纸张一会儿，便撕碎揉乱了撇在地上，深深叹气。
唉，毫无思路。总之，先去看看宗祠后山吧，正好也可试一试顾鸿朔是否可以信任。
想到这里，江晖抬脚便要往顾鸿朔住的地方走去，可又被茗兰儿一叠声叫住，换了新的香囊，又被逼着喝了一碗温凉的香薷饮。
那甜不甜咸不咸的味道属实难顶，江晖喝出一身鸡皮疙瘩：“你不是说府里没余粮了吗！”
“香薷饮是府上常备着的，且府上只有老爷喝这个。”
江晖摆摆手就要走。
“老爷，您和顾道长一行，身边没个伺候的人……”
江晖喝茶都去不掉嘴里那股香薷味，正没处发泄，板着一张脸：“伺候什么？伺候着被喝那玩意儿？”
茗兰儿噤声，垂着眼睛退下。
江晖信步走出去，在太阳底下晒了一刻，一时间汗水漓漓，觉得鼻尖那股挥之不去的淡香消失了。
走到顾鸿朔住处，顾鸿朔正在慢条斯理地喝稀粥，边上是一小碟酱瓜。
我怎么觉得他比我吃得还好。江晖心想。
顾鸿朔见了江晖过来，忙放下筷子：“江老爷。”
江晖同顾鸿朔说话，眼睛却盯着那小碟酱瓜：“快些吃，吃完我们去后山一趟。”
……顾鸿朔觉得自己根本下不了筷子。
好容易到了后山，浓烟已经散去了。陆陆续续有村民来找寻自己的亲人，见到江晖并不似以往热情，却也不闹事了。
江晖很容易便在一颗枯焦的树下找到了墨烟儿的尸体，这会儿已经烧成扭曲的焦炭了，扭曲可笑，散发一股焦苦的气息。想起今早墨烟儿还笑嘻嘻地给他递帕子，江晖忍不住皱眉。
江晖沉着脸：“墨烟儿家里人知道他没了的事吗？”
众人面面相觑，过了一会儿才有一汉子接话：“墨烟儿家里只剩一个耳聋眼瞎的老母，前儿墨烟儿回家，还托我媳妇说要帮墨烟儿相看呢。”
江晖沉默了会儿：“墨烟儿是到成家的年纪了。”
众人一时没敢搭话。
江晖又道：“若是各位有谁家去，路过墨烟儿家里的，知会老太太一声。就说村里来了下南洋的船队，墨烟儿一时心动，求我把他放了，便跟着船队一道下南洋去了。等过些时日，村里太平了，我再亲自登门，把事情一五一十说了，向老太太赔罪。”
众人皆点头称是。
江晖亲自用白布把墨烟儿盖住，想继续往别的地方勘察。众人将墨烟儿抬到板车上，连着其他尸体一起运下山。不料过程中墨烟儿袖子一垂，咕噜从里面掉出两个物件，滚到了江晖的脚边。
江晖顿了顿，用帕子捡起来一看，一样是一截不知从哪儿撕下来的织锦，另一样江晖却是很眼熟，是一只白玉蟾蜍。他腰上的玉佩是太爷那颗珍贵的疆北籽料里切下来的边角料，而那颗籽料却正是被太爷花了大价钱做了一只白玉蟾蜍，放在西厢房边上的耳房里供着，保佑江家财运亨通。
忽然江晖眼前突然出现一个白色的倒转了一百八十度的六芒星，而且无论怎么转移视角都刻在视线中央，出现了三秒又暗淡下去最后又消失。
这又是什么玩意儿？六芒星？江晖奇怪，这不是什么中国才有的东西吧？这个系统沉浸感做得不好啊，还是有点出戏……而且这个系统并不是随时随地都能召唤出来的，这要是个游戏江晖必定打个大差评，这交互系统约等于没有嘛！
江晖默默思索，莫非这是什么提示，面前的两个东西是关键道具不成？但是关键道具是这织锦还是这玉蟾蜍？
织锦……蟾蜍……
江晖思忖道，这玉蟾蜍虽是我家的东西，但是却找不到任何思路。倒是这织锦，花纹栩栩如画。都说外行看热闹，可连我都能看出这片织锦手艺不凡，说不定村里的绣娘能看出个一二来。
江晖把玉蟾蜍往顾鸿朔怀里一放，便自顾自要下山去。
还没走两步就撞到了人：“江老爷要去哪儿？”
“你什么时候走到我前面去了？”江晖抬头见是顾鸿朔，挥挥手，“我去问问有没有人认得这织锦。”
顾鸿朔忙拉住他的袖子，提议道：“天要黑了，先回去吧，明早再问也不迟，如今夜里不太生，茗兰公子托我要顾你周全。”
江晖飞快把袖子抽回去，忍着满心的不耐烦，冲他微微一笑：“不知顾道长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顾鸿朔一征愣：“什么？”
江晖拍拍他的肩，深深吸气，然后缓缓吐出，一字一顿道：“等不是办法，干才有希望！”
豪气干云地说完这句社会主义箴言，这位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却脚底能抹油的书生，撒开丫子就飞奔到树林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