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奇怪的少年
人有时候真的就挺奇怪的，越是想不明白的事情，就越是纠结。
于是，揣着一肚子的问题，我一个人来到了上次落水的小河塘边上。
其实自从落水后，我就不大来这边了，胆子再大，心里也多少有些阴影。
我总觉得从那天开始，我的身体和心理，都和从前不一样了，可如果要我具体说出哪里不一样，我又说不出来，就是很怪异，说不出的怪异。
之前我还因为这个问过阿婆，可她也只告诉我，这是天命，天命难违，别的什么也不说。
我再问，她就把我赶出去，一个人回到内室给保家仙儿去添香火。
弄到最后我都不敢问了，只能自己胡乱猜测，会不会是跟那天我见到的白光中的人影有关系。
不过，我倒是觉得，只要不妨碍我的现实生活，天不天命的，其实也没什么关系。
反正在今天之前，这天命对我来讲，是没有什么影响，我也没有见过什么鬼魂。
虽然我一直在阿婆身边，打小跟着她学了一些梅花易数，后来更是在她的督促下，照着书描了厚厚一摞子符纸，架势看起来挺唬人的，实际上根本没有用，都是只学了皮毛，别说驱邪捉鬼了，长这么大，我甚至连个鬼影都没见着过。充其量也就见过几只不成事儿的耗子精、山鸡精。
这也是今天我刚开始把张阿婆的鬼魂，错认成正常人的原因。
因为在此之前，我从未见过呀。
这是第一次，一个明晃晃的鬼，在青天白日之下，突然出现在人面前，我还胆大包天的主动去跟鬼魂说话，现在想想，我这小心脏，还真有些顶不住。
蹲在小河塘边上，有些后怕的我不禁小声嘟囔了一句：
“真的好吓人啊。”
话音刚落，身后就传来一句：
“什么好吓人？”
突如其来的一个声音，登时把原本就有些心慌的我吓得尖叫出来，脚下一滑，差点儿栽进河塘里。
身后之人好似也被我这般大的反应给惊到了，赶忙伸手拽住我，把我拖回了安全地带：
“抱歉，我不是故意要和你搭话，只是一个人在这儿待着有些无聊。”
声线清冷中，带着一丝少年人变声期特有的沙哑。
我惊魂未定的转过头，就见到了一个，迄今为止，我见过的最好看的男生，大概十三四岁，长得唇红齿白风光霁月的。
于是一瞬间大脑宕机，我问出了一个愚蠢的问题：
“你……你是人是鬼？”
刚问完，我就后悔得想咬掉自己的舌头了，这人拽着我胳膊的手，传来一阵阵暖意，怎么可能是冷冰冰没人气的鬼，肯定是人啊。
也不知道是不是觉得我问的问题有些蠢，这人蓦地笑了起来：
“我当然是人啊，这世上怎么可能有鬼。”
这话我不爱听，长的好看也不能瞎说话啊，明明就是有鬼的，我刚刚就见到过了。
但我摸不清面前这人的秉性，怕他被我质疑后，一个不高兴再给我推河里，所以只敢小声又快速的反驳他：
“是有的。”
他没听清，眼尾一挑，问我：“什么？”
我赶紧摇头，转移了话题：“你不是我们村里的人吧？来这里干什么呀？”
他坐在地上，闻言看了我一眼，而后便阖上了眼睛，看起来并不想回答。
我也没有刨根问底，不管他是哪儿人，来这里做什么，反正跟我没什么关系就是了。
相对而坐沉默了一会儿，他突然问我：
“你几岁了，上学了吗？”
我：“……”
这个问题我同样有点儿不想回答，谁想承认自己开学第一天，就因为打架，被老师送回家了啊。
看我闷着头不理他，他轻笑：
“怎么提到上学还不高兴了？是不是在学校调皮被老师批评了？”
这话可真是戳人心窝子了，我抬眼瞪他：
“没有调皮！是伸张正义！”
他拖腔带调的哦了一声：
“说来听听～”
我在村儿里没有什么朋友，李年年是第一个愿意和我成为朋友的人 也是唯一一个，在她傻了之后，不管我和她分享什么心事 她都只会对着我嘿嘿的傻笑。
所以我可能是憋得久了，听他这么一说，一个控制不住，便竹筒倒豆子一般，吧啦吧啦给他讲完了来龙去脉，讲到激情澎湃处，还站起身来，手脚比划了一番。
甚至连我从家里跑出来时候，那困扰在我脑子里的问题，也一并同他说了。
他听完煞有介事的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我坐下来。
在我坐下后，他才和我说：
“人分好赖事分好坏，但世上的人和事，没有绝对的，看待所有都要一分为二，论事不论人，论人不论事。”
我虽然不太能听懂，但感觉他说的很有道理的样子。
果然比我多吃了几年饭，思想觉悟都和我这个年龄的人不一样了。
正感叹呢，就听这人又问了我一句：
“你说的那个张小毛，如果他下次还欺负人，那下次你还会打他吗？”
我义正严辞的回答：
“我当然会，只要他欺负人我就打他。”
他笑着伸手揉了一下我的脑袋：
“那就祝小朋友，你永远保持这份见义勇为的热情，好好长大。”
我也笑：
“那必须的！”
后来有一搭没一搭的又聊了一会儿，他看了看天色，和我说：
“要下雨了小朋友，你快回家吧。”
我寻思这人还会观云识天气啊，但是想着我出来的时间也挺长的，就和他说：
“那我先回家了，对了，你叫什么名字，以后还来这里吗？”
他摆摆手：
“小朋友，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词，叫做知名不具，所以别问姓名啦，有缘以后我们自会再见的。”
我撇嘴，真是个奇怪的人。
不过我也没有再问，冲他挥了挥手，就往家的方向跑了。
一进家门，咚地一声撞到了一个人身上，疼得我两眼冒金星，捂着脑袋头赶紧跟人说对不起。
从我家出来的是个看起来很儒雅的中年男人，应该是来找阿婆办事儿的。
毕竟在这十里八街，阿婆出马仙儿的名声可是响当当的。
听到我的连声道歉，男人轻声问我道：
“没关系的小朋友，你撞疼了没有？”
我赶忙摇头。
他又问我：“你是这家的小孩儿？”
看我点头，他突然捉住我的双手，声音急促：
“那你能告诉我你的生辰八字吗？”
我再次摇头，从小阿婆就告诉过我，我的生辰八字，是断不能告诉外人的，会招惹很大祸事，所以我从未和别人说过，连李年年都不知道。
男人失望的摇头，松开了我的手：
“对不起，是我太心急了，孩子你别怕。”
我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这个人的行为举止有些怪异，我想越过他回屋里找阿婆。
刚抬脚，就看到阿婆从屋里出来，手里还拎着一大兜子东西，在看到我和男人站在一起后，突然神色凝重：
“阿宁，过来。”
我哦一声，拔腿就朝她走去。
走到阿婆跟前，她揉了揉我的脑袋，让我自己先回屋。
看着阿婆少有的严肃脸色，我赶忙窜回了房间，但好奇心促使我悄悄躲在了房间的窗帘后，伸着脑袋向外偷看。
我看见阿婆把手上拎着的东西，递给了中年男人。
隐约还听到她说：
“你这忙我真帮不了，你也看到了，我老婆子活了快一辈子，就阿宁这么一个宝贝疙瘩，先不说她是不是你们要找的人，就算是，我也舍不得她走啊。”
我：……
难不成这个人是我那从未见过面的便宜爹？
不会吧不会吧……
但不是的话，那这人来找阿婆做什么？阿婆还说什么不舍得我走？
我想不明白。
……
就在我窝在屋里胡思乱想的时候，阿婆进来了，脸色苍白，还不停的咳嗽。
从上次救了李年年后，阿婆的身体就开始变差了，动不动就咳嗽，喘不过气。
不知道是不是伤了元气。
我赶紧倒了杯水给她递过去：
“阿婆别生气，身体要紧。”
阿婆喝水的间隙，我偷偷往窗外瞄了一眼，中年男人已经不在了，应该是走了。
待她放下水杯，我小心翼翼的走上前，双手环抱住她的肩膀：
“阿婆不怕，阿宁在呢，阿宁保护你。”
阿婆噗嗤笑出声，手指点上我的鼻尖：
“人小鬼大。”
我也笑，笑过时候，关于中年男人的事情，我们谁都没有再提，我向来是不爱打听外婆这些宿主的事情的。
或许那个中年男人，跟我有那么点儿关系，但眼下，阿婆才是我最重要的人。
守护最重要的人，才是我应该做的，最重要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