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洁癖
初秋的晌午,还是有点晒,沫沫抬步由学校的北侧门往外走,这边离宿舍比较近,中午饭点这会儿人很少。
到了公交车站,她没吃午饭,阳光晃在脸上,也有点晕晕的。
上车后,她把衣服垫在身下,闭目歇着,此时的公交车像毛毛虫似的顾涌顾涌着,刹车油门交替着来。
不知道停了几站,也不知道开了多远,沫沫感觉周围的汽油味越来越重,空腹胃酸的劲儿直往上涌,终于挨到了下一站,公交车停车的时候,沫沫匆匆跑下车,扶着路边的树,开始吐酸水。
吐了几下,胃里空了,从密闭空间逃出来,使劲呼吸了新鲜空气,才好像舒服了些。
“沫沫?”
沫沫抬眼,树叶斑驳的日光下,又是他。好吧,多么“有味道”的缘分,无奈中有那么一秒失神,下一秒,胃里翻涌,又扶着树,吐了。
“…”
“漱漱口吧”
孙一舟轻拍她的背,递上自己的瓶装矿泉水。沫沫低头,没拿。
“刚买,没来得及喝。”
孙一舟看沫沫没接,补了一句,之后把瓶盖打开,又递了过来。
陈沫沫缓了会轻轻漱了漱口。
孙一舟安静的陪了一会儿,看她没什么动静,喊她。
“你去那边坐会儿,休息下。”
沫沫身子轻飘飘的,乖巧的坐过去,不久就听见旁边了窸窸窣窣的声音,侧目瞧见孙一舟用脚把树坑周围的散土向上面踢了踢,盖了个大概,又折了几个小短枝,扯了几片树叶,铺搭着。
随后,他啪啪轻轻拍了拍手,扫扫衣服,向沫沫这边走过来。
木制长椅,几条窄边细长木条染着不很均匀的茶色,零星落了些泛黄的秋叶,孙一舟肩膀搭着迷彩外套,双手抄着裤兜,坐在椅子上,一条长腿微弯,另一条腿嚣张的笔直向外,低头,发稍刮在眉眼间,挡不住他帅的张扬。
“走吧,我家在前面,上去歇歇?家里没人。”
陈沫沫此时肚子叽里咕噜的冰凉,胃里空唠唠的,确实提不起力气,几次三番没什么形象,也就顺从了。
临街,南向两居室,卧室洒满阳光。孙一舟引沫沫坐在次卧小双人床边,又从旁边的衣柜里翻出了珊瑚绒毯子,放在一旁。
“躺一下?”孙一舟指着家里次卧的单人床,示意沫沫,又递了个手机过来。
“用不用给你父母打个电话,让他们来接你?”
“不用了,他们都有工作,你不回学校吗?”
孙一舟没忍住,轻笑了声。
“回,到上课时间就回,你安心睡会儿,我不吵你。”轻轻退出并关上了房门。
沫沫突然意识到自己是在他家,她本意只是想让他出去,她能自在一点,话说出来就变了味。
脸忽地滚烫起来,身体很虚,好在阳光很足,很暖,她抱着毯子缩成一团,很快睡了。
午后,迷迷糊糊中用脚蹬到了床尾,意识到还穿着鞋,沫沫晃了晃神,微睁开眼,看着天花板,想起自己借宿来的。
孙一舟的卧室很干净,门边柜子上摆的是他和妈妈的合影,沫沫打量了下,那时候他还是个小孩子,笑容无忧无虑,不像现在,总有点幽幽的气质。
屋里没有人,沫沫从卧室的书桌上取了纸笔,留了个便签,放在客厅的茶几上。
房门响起了钥匙旋转的声音。
“舟舟”
钥匙不动了。
“姑,你怎么找到这的?”
“你以为躲着你爸,自己换了个房,你爸就真找不到你了?”
“他还真是神通广大。”
“舟舟,你还是个孩子,你爸也不容易,家长会你也没知会他,老师给他打了电话,对你,他确实没办法,让我来看看,和你聊聊。”
“天大的事也请不来他,何必多此一举,他还真会使唤人。”
“以后你有什么事,不愿意找你爸,给我打电话,父子之间,缓一缓,过几年,你可能就懂了。”
隔着一道门,沫沫听了二人的对话,这后面孙一舟没再吭声。
“你开门吧,东西放下,咱们出去吃个饭。”
“我买了晚饭,不去了,没别的事,您回吧,我不请你进去了。”
“好吧,今天来的匆忙,下周我再过来看你。”
“恩,好。”
门外,哒哒哒的脚步声越来越远了。
钥匙咔哒的转开了门锁。
沫沫怔愣在原地。
“醒了?”孙一舟的声音有点沙哑。
“恩”
“好点了吗,一起吃点?”
“好多了,我回家了,谢谢你。”
“好,那我送你。”孙一舟语气很柔又听不出一点情绪。
楼下,公交车站。
沫沫望着公交车驶来的方向,孙一舟挺拔的身影映在眼前。
夕阳的余晖打在他的侧脸上,完美的轮廓,硬挺的鼻梁,和深邃的眼睛。只是,没有笑容,唇边的两个大酒窝一点也未显。
两人没说话,车来了,沫沫上车,刚刷了卡,很脆的声音传来。
“孙一舟,你怎么在这啊”
沫沫从公交车的后视镜看见了扎着高马尾的甘薇轻轻一跳,下车站在孙一舟的身旁,确实郎才女貌。
“恩,没什么事。”
“刚你旁边的女孩好像陈沫沫啊。听说她下午就请假回去了。”
“我回了。”孙一舟没答抬步往回走。
甘薇看着他身高腿长,步子迈的很大,分明没有等她的意思。
甘薇咬了咬唇,没有动,初三那年,他是她唯一的太阳光,不敢靠太近,又怕离的太远。
孙一舟回到家,坐在餐桌前
电话响。
“鸽子没这么放的吧,兄弟”
“有事说事。”
“早上说好晚上一起吃点的,我一人在小饭馆呢。”
“然后呢”
“老板说你打包带走了,而且,量挺大的。”
孙一舟看着桌子上立着的三个打包盒,没吭声。
“恩,要不你来,我还没吃。”
“算了,你不是洁癖吗?你打包干嘛,店里吃不行么”
“心情好,不行?没事挂了。”
蒋贺看了眼被挂断的手机,自言自语道:“没听出你心情好”。
南向两居室,屋子不大,孙一舟瘫在沙发上,没开灯,夕阳的光勉强透过敞开的门,昏昏沉沉,他拿起茶几上的纸条。
“谢谢你的照顾,朋友。——沫”
孙一舟随手打开广播。
主播叶子的声音缓缓:“他闭着眼,房间很小,却不影响这份孤独。”
……
陈沫沫回到家,加热了热水袋,敷在肚子上,喝了杯红糖水,爸爸下班在厨房炒了两个快手菜,全家一起坐在餐桌上吃饭。
哥哥开了广播,正是叶子的声音。
“哥,这个时间段怎么播这么忧郁的故事。”沫沫一边夹菜,一边闲聊起来。
“我听的是声音,没听内容。”
“……,哥,你,变态。”沫沫每个字都咬的很重,重点强调的很。
“这个主播叶子好像是咱们楼一单元4楼那家女儿吧。”爸爸插了话。
“恩?是嘛?不会是那个和你一起放学回来过的那个姐姐吧”沫沫又来了好奇,转头问她亲哥。
“恩。”
“有才,声音真好听。”沫沫一脸向往。
“学播音的,去年考走了,这是兼职。”哥哥平淡的补充到。
爷爷慈祥的看着沫沫,念叨着:
“咱家沫沫声音也好听,你喜欢就好好学,以后也可以考好大学,学播音主持啊。”
“沫沫算了,也不是那气质。”哥哥依旧是平淡的陈述句。
“呵,你还不是空有皮囊。”沫沫不屑。
兄妹斗嘴没完没了,爸爸用筷子敲敲自己的碗边。
“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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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一新生的军训从9月2日持续到9月15日,没有周末,足足训满了14天。
从上次借宿孙一舟家三个小时后,沫沫请了一周的假,一是肚子总觉得凉凉的,疼的厉害,别说站军姿、踢正步,就是坐着,沫沫也只能窝着,真没力气;二是之前孙一舟确实让她有些若有若无的尴尬,正好躲一躲。
沫沫爸爸觉得也没正式上课,孩子确实很虚弱,就跟老师请了假。
在家的这几天里,叶林来看了她一次,抱怨军训太累,蒋贺竟然还有力气打球。顺便闲聊了几句。
“徐林来找了你好几次,问你回来军训了没。”
叶林坐在沫沫家的沙发上,拿了一块切开摆盘的桃子,慢悠悠的吃了起来。
“没说什么事?”沫沫应着。
“好像有个什么课外辅导班,老师特厉害,想问问你去不去。”
沫沫摸了两下怀里的抱枕,柔柔的问道。
“什么科目的,你没问问么,你不想去吗?”
叶林又拿了一块桃子,嘟囔着还挺甜,又说到。
“我妈给我请了好几个家教,大课跟蒋贺报了一个,说是状元辅导班,她也跟风给我报了。”
沫沫有些诧异,挪走抱枕,直了直身子。
“状元辅导班?出过清北的么?”
叶林噗嗤一笑。“噗,不是啊,只是孙一舟这个中考状元报的而已。”
沫沫又摊回了沙发,“噢,那也没什么说服力。”
“也不一定啊,说不定三年以后他就是咱们的高考状元呢。”
叶林接着又补充道:“但是这几天看他一点精神没有,甘薇来找他,他都不太理,蒋贺老吐槽他,打球都没劲儿。”
“噢。”
“状元也有烦心事啊,我要是状元,我妈能把我供起来。”
“哈哈哈,所以你不是,难为你一直以来为阿姨着想了。”
沫沫悠悠的打趣她,叶林也哈哈直乐。阿q精神确实舒缓身心。
“可不是,哈哈,不过是不是状元性格都怪,孙一舟就有很严重的洁癖。”
“洁癖?不会吧。。”
“很意外吗?我倒觉得没有点啥特别的执着,是不可能考出状元的成绩。”
陈沫沫没接话,开始仔细回忆着。
那天在他床上借宿了小半天,自己离开的时候也很注意的叠好了毯子,理好了床单,又留了个感谢的便签走的。
可是,登堂入室对于有洁癖的人来说本身就是一种打扰吧。
再仔细一想,他还帮她处理了吐出来的污秽物。
陈沫沫突然把怀里的抱枕搂的更紧了一些,身子缩成一团恨不得埋进沙发坑里。
叶林在沫沫眼前晃了晃手。
“想什么呢,就不说话了,肚子又不舒服了?”
“没,脑子不太清亮,迷迷糊糊的。”
叶林摸摸沫沫的脑门,声音透亮。
“不发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