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伤逝

    菲儿不知道是怎样回的家，又是怎样来到父亲冰冷的身躯旁。最疼最爱她的父亲紧闭着双眼，无知无觉地躺在那儿，她没有喊叫，没有任何动作，呆呆地站在那儿，只有眼泪无声地从眼眶里不停地奔涌而出。母亲呼天抢地地在旁边恸哭着，她就像没有看到一样。

    整个晚上家里都乱糟糟的，人来人往，没有谁注意到她，没有人知道她小小的心有痛。到了半夜，她疲倦得已经睁不开眼睛，毕竟还是孩子，再大的悲伤都无法阻隔睡意的到来，不知不觉就在父亲的灵前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迷糊中听到一阵断断续续的抽泣声，接着听到一个和母亲相好的淑芳阿姨的劝慰声。母亲用一种压抑的声音低诉着：“淑芳，你不知道，我好悔啊，全都怨我啊，我斗了他半辈子，到头来，……却是这样的下场啊。”“叶灵，别这样想，有些事是谁也想不到的，谁也不想这样啊。”母亲的话里含着呜咽：“淑芳，你不明白，这些年我一直揪着那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不放，是苦了自己也苦了他啊。今天，他去见那个人，其实也没什么，我不该那么蛮不讲理，才害得他……呜呜……”悲泣声越来越大。

    菲儿蜷缩在角落里，用手紧紧地抱着自己，感觉越来越冷，就像置身于冰冷的世界里，她又一次沉睡了过去，梦里或许还有父亲的笑脸与温暖的怀抱吧。成人的世界里究竟有多少无法读懂的东西呢？

    菲儿自那晚开始一直高烧不退，持续了两天两夜。母亲没有多余的精力照顾她，只有让淑芳阿姨陪着她。

    第三天，菲儿的烧退了，眼窝深深地陷了进去，小脸儿已经瘦得没有一点肉。她望着守在她床前的淑芳阿姨，眼睛里有一抹冷冷的光，突然说：“阿姨，你告诉我，我爸爸是不是妈妈害死的？你说呀！”淑芳吓了一大跳，连忙说：“可不能胡说，你爸爸只是个意外。”

    菲儿费力地支起身子，含着恨意地说：“阿姨，我是还小，可是那天晚上我听到妈妈的话了，她一直不喜欢爸爸，她巴不得爸爸死呢。”淑芳把菲儿按在床上，惊异地看着她，心想这孩子莫不是烧坏了吧，接着用手轻抚着菲儿的脸说：“你还是孩子，大人的事你还不懂。你没听明白你妈妈的话，你爸爸在追你妈妈的时候，过马路没看到车，才被车撞了的，可不能瞎想。”

    菲儿再一次倔犟地直起身子，眼泪突然溪水一样在脸上肆意奔流，边哭边说：“不是瞎想，妈妈为什么要跑，她不跑，爸爸不是就不会被车撞了吗？爸爸不在了，再也没人爱我了，再也没有了！呜呜……”淑芳不由得一阵心酸，眼眶瞬间就红了：“菲儿，不会的，还有妈妈爱你啊，还有阿姨呢，别哭了，乖孩子。”

    失去了父亲的菲儿，从此成了一个少言寡语的孩子，很少跟母亲说话，但她也从不违背母亲的意愿，整天规规矩矩，文文静静，上学，放学，吃饭，做作业，每一样都按部就班地进行着。母亲却总觉得这孩子有些不对劲，可又不知哪儿不对，孩子什么表现都好，成绩优异，生活上也不用操心，可就是心离得她远远的。

    有一天，母亲下班回来，发现门是打开的，她走进门却没看到菲儿，在屋子里转了一圈，也没有菲儿的影子。正在疑惑的当儿，菲儿却不声不响地从门后的阴影里走了出来。母亲奇怪地看了门后一眼，然后用手扶住菲儿的双肩轻轻问道：“菲儿，你在干什么呢？”菲儿默不作声地推开母亲的手，回了自己的房间，“啪”地一声，关上了门。看着她这个样子，母亲的心也很难过，可是又无可奈何。

    母亲变了很多，没有了从前的强悍，对菲儿变得温和体贴，也变得越来越脆弱，常常会对着父亲的遗像发呆。每当这时候，菲儿看见母亲那单薄而孤单的身影，心里有一块沉积多年的冰就似乎要融化开来，可是一想到父亲的死随即又恢复到原有的状态。

    菲儿没有朋友，以前的那几个玩得要好的同学，也因为她总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而逐渐疏远，班上的活动她也从不参与，她就象在黑暗里生长的一朵小雏菊，淡然，而清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