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有条新路
从小习惯了自己的事情自己做，楚蓁蓁对于落在别人手上的自己的事情，有种天然的不安全感，不确定最后出来的结果是不是自己想要的。如今，落在安燕寰手上的走马灯，她就有这种“不安全”感。若是可以，她得先瞧了那制灯师傅的过往业绩，再同他谈一谈自己要做的灯，才能确定是不是找这个师傅做。
好在她人生中能掌控的事情太少，大部分都被别人左右，所以她更擅长的，是告诉自己“既然这样，那就这样”。
就像这会儿，“既然自己去不了，那就只能把图纸交出去”，“既然图纸已经交出去，那就等着看结果吧”，多想无益，徒增烦恼。
灯架有人做了，灯上的图案，楚蓁蓁自然要自己画。
趁着兴致正好，一回到府里，楚蓁蓁便让下人搬了桌椅在园子里，面对着开得正盛的红梅，鼻尖嗅着淡雅的梅香，楚蓁蓁在下笔的刹那，停住了。
走马灯上的动作得连贯，灯转起来的时候静止的图才会牵连成连贯的动图，而她原本想画美人跳古典舞，在走马灯转起来时呈现美人翩翩起舞，可等到画的时候，她又觉得不满意。
“姑姑，姑姑，陪我玩。”得到姑姑回家消息的禹哥儿，抱着一颗七彩布球跑过来。
楚蓁蓁眼睛一亮，半推半拉地把他带到案前空地，“禹哥儿，你在这里玩，姑姑画你玩球的样子，好不好？”
“姑姑陪我玩。”禹哥儿扯着她的手不让走。
“姑姑画完就陪你玩。”
“要画多久？”
“你踢球，踢十个十个球姑姑就画完了。”
“不许骗小孩哦。”禹哥儿伸出小指头。
楚蓁蓁与他勾手指，“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交易达成，姑侄俩各就各位。禹哥儿踢一个球，便数一个数，数到十，就是第一个十个球。接着又从一数着走，这倒不是他多么遵守和楚蓁蓁的约定，而是他现在只能数到十。
楚蓁蓁把裁好的长条纸铺在案上，先等分成十六份，接着便是在每一个格子里画上图画了。
她看着禹哥儿踢球，手中炭笔凌空画着，脑子里有了好几个画面，开始在纸上勾勒简易的线条草稿。
楚丞相走到院子里，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姑侄和谐的宁馨画面，冷沉的眸光顿时软化。
“蓁蓁。”他扬声喊。
楚蓁蓁被打断，抬眼见是楚丞相，被打扰的抱怨立即吞了回去。
“爹。”
“祖父。”禹哥儿也抱起球，一本正经地向祖父行礼。
“带哥儿下去。”楚丞相对奶娘道。
楚蓁蓁心里有不详的预感，看着楚丞相，等着下文。
果然……
“今日下朝，皇后娘娘传懿旨令为父入内宫觐见，有意请旨为你和二殿下赐婚。”
楚蓁蓁看着楚丞相，“爹的意思呢？”
“皇后娘娘是你的亲姑母，二殿下的为人你我也都知道，你若是入宫，爹很放心。”见楚蓁蓁没回应，楚丞相继续道：“至于那秋涴，你不必担心，此女乃南国罪人之后，有恩于二殿下，这才得二殿下庇护，就算哪一日让她入宫，也只会在你之下。”
“这是皇后娘娘说的吧，二殿下呢？他同意赐婚？”楚蓁蓁反问。
“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二殿下会赞同皇后娘娘。”
“只是赞同而已，并不是出自真心。”楚蓁蓁想到前几世，她的精力都放在男女主身上，与楚家人只是应付了事。
而在原文里，皇后在最初中意楚蓁蓁为二皇子妃，但她终究是一个母亲，在萧芾棠坚持只要秋涴后，她曾决定为儿子的幸福妥协。但楚丞相宣称若太子妃不是楚蓁蓁，楚家就不会支持萧芾棠这个太子，会转而扶持萧芾棠最大的竞争对手大皇子萧荜缕。如此，皇后下懿旨赐婚楚蓁蓁为二皇子妃。
也就是说，按照原文的路子，若楚家不坚持，皇后就不会赐婚。
位面法则遵循的根本还是原文，这种重要设定按理说应该不会有变。
楚蓁蓁精神来了。
她是要找出女主不甘心的症结，完成位面精灵给的任务，可不想掺和进险象环生、跌宕起伏的男女主之间去做吃力不讨好的炮灰。
身为打工人，就是要在有限条件下找出最轻松的路子。
而现在，一条实现目标的新路就在眼前。
“爹，二殿下若心有所属，逼着他娶我，恐怕不是结亲，是结仇。”
“胡说八道什么？二殿下岂会是这般不知轻重的人！”
“爹，你别忙着骂我，咱们爷俩说道说道。”楚蓁蓁扯着楚丞相手臂，拖着他往湖畔八角亭去，摆手让下人们保持距离，她再倒上一杯热茶给楚丞相奉上。
“爹，抛开国礼论家礼，皇后娘娘是你的亲妹妹、我的亲姑母，二殿下是你的亲侄儿、我的亲表哥，在旁人看来，咱们家无论如何，肯定是站在姑母和表哥一方的吧？”
“这是自然，只有皇后娘娘和二殿下好了，我楚家才能荣宠不衰。”
楚蓁蓁摇头，“爹啊，严格说起来没有皇后娘娘，只有二殿下，他是未来的君主，只有他信任重视楚家，楚家才能好。”
“待你做了二皇子妃，大势底定你就是皇后，咱们楚家一门二后，才是尊贵。”楚丞相得意地笑。
楚蓁蓁立即一盆冰水泼过去，“也有可能得到的不是尊贵，而是劫难。”抢在楚丞相之前继续说，“爷爷是太傅，今上的恩师，爹是丞相，和今上也有同窗之谊，咱们楚家俨然成了盛朝文官之首，这份权利和名望，在龙潜之时是助力，在龙兴之时就是功高震主的肉中刺。”
“爹，你熟读经史子集，一个家族连续出两个皇后，这样的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盛，最终的结局你比我清楚。”见楚丞相眉心紧锁，已然被她说动，楚蓁蓁叹气，循循然道：“就不谈以前如何，就谈现在，二殿下才智双全又宽厚仁德，但同样的他也有很强的自尊，他不愿意的亲事，真就是在结仇了。”
楚丞相目光闪动，拿不定主意。
楚蓁蓁见好就收，“爹，皇后娘娘的旨意咱不能违背，何况现在皇后娘娘事先漏口风，就是还没最终拿定主意，我看这会子，爹你就说一下咱家承皇家荣宠已太多，实在担不起更多了。”见楚丞相瞪过来，她立即咧嘴讨好地笑，“当然，若是二殿下也是这个意思，咱们当然就遵从了。”
她观察着楚丞相的脸色，见他神色已经缓和，笑道：“要我说，与其想着把我嫁给二殿下，不如爹你多给二殿下搭些和文官联系的台子。这些年二殿下领兵在外打仗，和武将关系很好，文官这边就有些生疏了。反而是那萧荜缕常出入各大诗会文会，和士子们谈论时事，在文官里声望挺高。现在二殿下回京，一时半会也不会离开，不如趁这机会多与文官亲近亲近，免得被人造谣说他就是一个武夫，没有治国……”
“闭嘴！”楚丞相脸色大变，厉声低斥，“这些大逆不道的话，以后不许再说！”
楚蓁蓁吐了吐舌，端起茶杯讨好的送到楚丞相手边，“我知道嘛，以后不说。”
楚丞相接过茶杯，刚到嘴边又放下，瞪着楚蓁蓁，又叹气。
“你的话有几分道理，可你……当真不想入宫？”
楚蓁蓁立即摇头，就怕慢上一秒被误以为不是真心。
“我绝对绝对没有一丝一毫想法。”
楚丞相看着她，再度叹气。
“你说的我会想想。”
楚蓁蓁心知前几次楚丞相都坚持靠女儿维系与皇家的关系，目的自然是权势地位，但现在把可能“适得其反”的现实摆在他面前，他必定会好好考虑。
不过嘛，她还得再给添点油加点醋，让他更加有危机感。
“爹，咱们楚家现在已经是极盛了，锦上再添花真的好吗？而且暂不说后宫不得干政，就算皇后娘娘在，当二殿下坐上大位，要打压楚家收拢皇权的时候，在儿子和哥哥之间，皇后娘娘会选谁？爹，舍得急流勇退才是长久之计。”
说完，她屈膝行礼，离开亭子，留下楚丞相看着女儿的背影，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