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听闻你见识广博
“所谓封妻荫子，我们这些权贵之家的男人博出了滔天权势和万贯家财，不就是为了让家里的女人想怎么花钱就怎么花钱吗？”安燕寰一副理所当然的“我家女人有钱花是我的骄傲”模样，看向外面，目光若有所思。
早就听说楚家大姑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在女学里有女状元之称，她买这么多颜料，是为了作画？只是每种都包一份，是糊涂着不知道要画什么、用什么颜料？还是纯粹习惯了大手大脚，才会懒得思考，直接全包？
黑衣男人嗤了一声，转回正题，“之前提到的那件事，你可有消息？”
安燕寰的目光落在下方的街道。
那里，姑嫂两个已踏上马车，随着帘子放下，马车却没有往前走。而在不远处，一男一女正缓步而来。
安燕寰目光兴味，随意摆了摆手，“有线索在跟着了。安静点，别打扰我。”
“你有什么可打扰的？”黑衣男人嗤之以鼻，目光却也随着安燕寰看向外面的街道。
街上，随意打量四周的萧芾堂目光落在楚家马车车壁的徽记上，目光微沉，偏过头同一旁的秋涴说话。
楼上，眼见两人就要越过马车，安燕寰两指微曲，弹出一道指风正打在马车车窗上。
车内，楚蓁蓁正卖力说服吴氏答应去制作灯具的店，突然听见异响，下意识掀开车窗帘子查看，便正正当当与萧芾堂对上。
楚蓁蓁一时没反应过来。
吴氏跟着看过来。
她从娘家到婆家都是深闺女子，没见过萧芾堂，认不出眼前这人便是爹娘与丈夫口中的二皇子，但她认得旁边的秋涴。
“两位逛街呢，真是好兴致。”楚蓁蓁哈哈笑着，打破尴尬。
“楚姑娘也有好兴致，看来临乡伯府的事对你没有丝毫影响。”说话的是秋涴。
“蓁蓁，咱们该回去了。”吴氏有些紧张地催促。
临乡伯府，在安国公府的寿宴之后便成了皇帝案上的常客，被御史轮番弹劾。京兆尹的桌上也多了好几份状子，被告无一例外都是临乡伯府。
可想而知，临乡伯府最近的日子不好过。
这些事背后有楚家父子的授意，演变至不可收拾的地步则是临乡伯府多年来自己的积累。只是顾虑到楚蓁蓁依旧对段雨欣有友情，楚家人对临乡伯府的事没有对楚蓁蓁提起。
楚蓁蓁不傻，楚家父子说过不会放过临乡伯府，最近自己被拘在府里不得出去，段雨欣也没有来过哪怕一次，略想一想便能猜到临乡伯府出了事。
她朝吴氏笑了笑，对秋涴道：“所谓种善因得善果，种恶因自然得恶果，天道如此，人只能管好自己，管不好便得承担相应的后果。至于别人家的事，少去管比较好。”
“这么说来，你觉得临乡伯府落到如今的境地是罪有应得了，我曾听说你与临乡伯府大姑娘是闺中密友，看来也不过如此。”
楚蓁蓁微微偏头看着她，“罪有应得什么的，该是大盛律法决定。当然，律法的施行是在人身上，那也是刑部大理寺这些掌刑律的人来判定，那是要讲证据的。我一个深闺女子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懂，实在没有什么觉得不觉得的。”
秋涴脸上一冷，认为她这话是在暗讽自己一个女子介入政事，正要反唇相讥，便听见旁边萧芾棠的意味深长的声音。
“楚家表妹变了许多。”
这下，换楚蓁蓁起一身鸡皮疙瘩了，冲口而出，“哪有变，什么也没有变，变了什么的都是你的错觉。”
砰地关上车窗，催促吴氏，“嫂嫂不是说要赶紧回去吗？快点快点，咱们该走了。”
吴氏被她这突然的急惊风弄得一头雾水，还没反应，楚蓁蓁已经催促车夫赶紧离开。
车夫自然听主子的话，吆喝一声赶着马儿拉车往前走。
楚蓁蓁偷偷掀开窗帘一角，看见后方萧芾棠与秋涴两人依旧盯着自家马车，懊恼地在自己脸上拍了一记，深深反省自己。
都怪这张嘴，一得意就忘形，巴拉巴拉说那么多干什么？下一次再遇上，直接顺着她的话说就行了，别去节外多生枝丫。
“殿下觉得楚姑娘变了，是变好了还是坏了？”秋涴的声音里满是嫉妒，直率地盯着萧芾棠。
萧芾棠惊奇地看着她，忍不住笑，“你在不高兴？”
秋涴嘴角一扁，声音闷闷的，“殿下还没回答我。”
萧芾棠的手抚上她脸颊，“是好了，涴儿觉得呢？”
“我觉得不好。”
“我觉得很好，能让我看到涴儿待我的真心，很好很好。”
秋涴一呆。
萧芾棠畅快一笑，牵起她的手，“涴儿答应要为我亲自下厨，走，咱们买菜去。”
楼上，安燕寰带笑的双眸追着马车远去，在萧芾棠两人也离开后，他的视线才转回来。
“热闹看完，该谈正事了。”黑衣男人道。
“有进展会联络你。”安燕寰站起身，“我有事，失陪。”
说完，不顾黑衣男人，直接快步往楼下走。
楚家的马车就停在拐角处，楚蓁蓁继续之前被中断的事，努力说服吴氏放她去找灯具店。
突听得外面有些熟悉的男人声音。
“车内可是楚家大姑娘？”
楚蓁蓁掀开车窗帘子，立即笑了，“好巧，安世子这是在……”上下打量他一圈，“闲晃？”
吴氏在一旁，很想提醒她未婚闺女不能和外男多接触，可又想到这是婆母心心念念的女婿人选，一时不知道该不该阻止两人当街聊天。
安燕寰双手一摊，“可不是嘛，在下一介布衣，无所事事的只能四处闲晃了。”
楚蓁蓁心思一动，“听说安世子游遍九州四海，很有见识？”
“楚姑娘过奖了，在下去过的地方不少，但还不敢自夸游遍九州四海，很多地方还没来得及去。”说完，调皮地眨了眨眼。
楚蓁蓁笑开，这人初见像个流氓，再见矜贵公子，这会儿又感觉幽默随和，不愧是这书里最神秘的大佬。
“安世子见识广博，可知道哪里有好的制灯师傅？要顶好顶好的那种，否则做不出我想要的灯。”
“在下确实认识一个制灯师傅，这人忒不谦虚，常自夸盛朝第一。”
“太好了，带我去。”楚蓁蓁的身子往前一倾，立即被吴氏往回拉。
“蓁蓁，我们该回去了，你答应我只到书斋来。”吴氏神情严正，自认为自己带着楚蓁蓁出门就得对她负责，让他们说会儿话已经是极限，不能再多了。
“嫂嫂，就去一趟灯店，不用多久。”楚蓁蓁求道。
吴氏严肃摇头，“出门前你答应过我，现在咱们哪儿也不去，就回去。”
“楚姑娘若是信得过在下，可将想制的灯告知，在下转述给那制灯师傅。”安燕寰说。
看吴氏的模样没有回转余地，楚蓁蓁庆幸自己为了便于给制灯师傅讲解，把走马灯画了图纸。
她自袖袋摸出图纸展开，指着一处地方，“这是图纸，这里是整个的大图，然后这边标注的小符号，对应下面小符号就是单独画的细节图。特别是这里和别的灯不同，这里是个轮轴，可以转动的。”
安燕寰仔细记下位置，点头，“在下记得了。”
楚蓁蓁重新将图纸叠好递出去，“烦请安世子费心了。”
“在下的荣幸。”安燕寰接过图纸，拱手浅笑答礼。
楚蓁蓁噗嗤一笑。
翩翩公子的安燕寰，压根不是安燕寰。
“有劳安世子，蓁蓁，我们走了。”话说完，吴氏便伸手扯下车窗帘，吩咐前头赶车的仆从出发。
安燕寰站在原地，看着马车走远。
“那就是你想请封的妻？”黑衣人不知何时到他旁边，同样看着马车的方向。
“我有要事在身，你自便。”安燕寰说完，一跃跨上小厮牵来的白色骏马，不管黑衣人反应如何，径直策马离开。
安燕寰的马转出繁华大街，七拐八拐进入一条小巷，在一个偏僻巷道的尽头，一个小院后门勒马停下。
翻身下马，他不走门，而是纵身一跃，飞鸟一般轻巧落入院中。
“臭小子，死性不改，有门你看不见吗？”院子里正劈着竹篾的老人抬头瞪了一眼便骂。
“这是为你好，老骨头一把，不用开门省点力气。”安燕寰信步上前，摸出图纸，递过去，“诺，给你找个活干。”
老人诧异瞥了他一眼，拿过图纸展开，“咦”了一声。
“哪里偷的？”
“我画的。”
老人“嗤”了一声，“你画的？当我第一天认识你？”
“你就说能不能做吧。”安燕寰盘腿在地上坐下。
老人不屑地哼了一声，“这世上没我做不了的，尤其是这种小儿玩意儿。”老人打量着图纸，顿了一下，“不过，这下面转轴的设计倒是精巧，是个行家。”
“当真精巧？”安燕寰眼睛一亮，凑了过去。
老人瞥他一眼，“怎的？不是你画的吗？你画的你不知道这精巧？”
“所谓巧而不自知，就是这个道理。”
老人无语。
安燕寰站起身，“明天我过来拿。”
说完要走。
“慢着，这该是一盏走马灯，上面的绘图，用哪种？”
“绘图？”安燕寰疑惑。
老人不屑，“没脑子的小子，纯糊白纸的灯，你去送葬啊。”
安燕寰咧嘴笑，“用不着糊，有比你手艺更好的画师，你做个灯框就行。”都站到院墙上了还不放心，回头叮嘱，“记着，不许乱糊东西。”
接着，便听见马蹄声。
老人手上蔑刀一甩，正好钉在安燕寰跃下的墙头，“臭小子，老子拿画笔的时候你还在十八层地狱排队等投胎，不让老子画，老子偏要画，气死你个没眼光的臭小子。”
屋子里冲出一个老婆婆，手里还拿着锅铲，“怎么了？怎么了？”一叠声地问。
“安燕寰那臭小子来了一趟。”老者嘴里说着，眼睛盯着图纸，一只手已经在根据图纸线条凌空画着。
“哎呀，你该喊我一声，留他吃顿饭。”
“留那小子不如老子多吃两碗。”
老婆婆见他眼睛紧盯在纸上，知道自家男人的性子便不再打扰他，转身回了屋子。
老人细细摸清了图纸的线条，成竹在胸之后，手一伸，那钉在墙头的篾刀便被一道无形的力道牵引，“倏”地飞回他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