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这场雨不会停了。
奔波了这么久，影子星的谜团始终如同一团阴翳笼罩在兰柏的眼前。
现在，通过海瑟琳，她得知了来自她视角的部分真相。
幽蓝色光屏浮在半空，这是一块简易的手写板。
海瑟琳抬手，一笔一划地用星际通用语言写下她的经历，以及影子星的终局。
是的，终局。
三天后，影子星将在这场永不停歇的大雨中迎来毁灭的结局。
海瑟琳是穿梭在星际间的游历者，她漫无目的的流浪，记录下到访过的每一颗星球。
由于飞行器故障，她无意闯入了影子星，一个异常贫瘠落后的星球，这里的土著还保留着极为原始的作息方式。
他们精神力低下，但仍锲而不舍地进行着权利斗争。
地下黑市通过多种非法勾当敛聚财富，掌控着整个星球绝大多数的经济命脉，老大不满治安署的制约，暗中成立了反叛军组织。
治安署署长是个野心勃勃的年轻人，他一心追求超凡的力量，相信这个星球上藏着能使人觉醒的秘密。
对立的两拨人受到各自欲望的驱使，最终沦为迷藏教派的傀儡。
迷藏教派，他们信奉伟大的迷藏之神，相信祂就沉眠在星球深处，只有少女最纯粹、最偏执的歌声能将祂唤醒。
祂从沉眠中苏醒的那天，将会拨开尘世的虚假幻象，为祂的信徒打开乐园的大门。
地下黑市一直以来都在捕捉符合条件的少女，海瑟琳踏上影子星的第一天就被盯上了。
“恕我冒犯……”兰柏看到这，忍不住提出疑问，“你不是不能说话吗？”
海瑟琳用那双沉静的眼睛看着她，摇了摇头。
风尘仆仆的外来旅者饥寒交迫，她带着一丝希望走进圣歌剧院，用曼妙的歌喉打动了剧院的老板。
但她不知道，那场无意的表演还打动了一位贵族公子的心。
贵公子飞鸟深深地迷恋上一位不知名歌者，这个消息以飞一般的速度从城东传到了城南。
海瑟琳收到了来自城南庄园大小姐的邀请，她心怀疑虑地去了。
穿过松树林，热情好客的梦娜小姐备好了可口的点心和精致的花茶，在小花园等候她。
海瑟琳卸下心防，讲述起自己在星系中游历时的见闻。
星际深邃迷人，她幸运地见证过新星的诞生，也亲眼目睹过星球的坍塌毁灭。
她见过太多太多人，即便如此，眼前这位梦娜小姐也称得上比较幸福的那一类人。
她容貌绝美，家世上乘，拥有这座华丽的庄园以及在当地声名赫赫的未婚夫。
但梦娜小姐看起来并不快乐，她忧郁的眼中暗含阴霾，如同这个星球上终年灰蒙蒙的天空。
海瑟琳拿出自己珍藏的乐器，希望自己的歌声能驱散她这位新朋友低落的心绪。
乐声响起，各个角落里突然传出窸窸窣窣的细碎响动，从绚烂的花丛深处、从身后阴暗的窗户背后……
“没什么，我的朋友。”梦娜小姐挂起歉意的笑，安抚道，“家里的仆人手脚太重。”
余光中，花匠麻木的脸在花丛中一闪而过，海瑟琳疑惑地收回视线。
一曲终了，梦娜小姐看起来心情好多了，但怎么看都觉得……那笑容过于热切了。
“你一直在外流浪，有什么不能舍弃的东西吗？”她眸光幽深，突然问了一个有点深奥的问题。
海瑟琳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她总是在路上，偶尔会停下来看看，一直陪在她身边的也只有手中的乐器了。
梦娜似乎并没有期待她的回答，她自顾说了下去。
“你刚才说我拥有一切，”梦娜用勺子漫不经心地搅弄着清亮的茶汤，“但我宁愿舍弃所拥有的一切，去换取无法拥有的那个。”
“你爱上了无法拥有的人？”海瑟琳看着她，突然问道。
梦娜惊讶地看了她一眼，露出一个复杂的笑。
“这么轻易就被你猜到了。”她叹了一口气，“对，人总是会因为爱而犯错。”
“我爱上了未婚夫的弟弟。”
海瑟琳瞪大了眼睛，她不知所措地端起茶盏，抿了一口。
“那么，你愿意帮助我吗？我的朋友。”
梦娜的脸庞突然变得模糊起来，她的声音也变得飘忽不定。
海瑟琳晃了晃脑袋，发现自己眼中的世界出现了严重的重影。
“我要怎么帮你？”
她挣扎着发问，看到梦娜的两张脸孔上扯出一个弧度一致的笑，她殷红的唇瓣开开合合。
“把你的声音借给我吧，我的朋友。”
无数东西拨开花丛，砸碎窗户围拢了过来，海瑟琳的身体砸在地面上，视线中挤满了苍白麻木的脸。
其中一张黝黑的面孔显得格外突兀，这人她见过。
是那个一开始邀请她去松树林的伐木工。
他伸手覆在海瑟琳脆弱的脖颈上，那只粗糙的大手分明没用力，海瑟琳却感受到深深的窒息，灼烧感蔓延上她的喉管。
伐木工虚虚抓握着手里的纯白光团，深紫色的厚唇兴奋地不停颤动。
海瑟琳想开口，但她发现自己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大小姐，您的眼光真好。”他谄媚地凑近一声不吭的梦娜，邀功道，“再也没有比这更合适的声音了。”
“这个外来人要怎么办？”他问。
梦娜从始至终没再看躺在地上的海瑟琳一眼，她的神情冷漠至极。
“你处理吧。”
就这样，海瑟琳被伐木工带到了老鼠洞，丢给了地下黑市的人。
兰柏看完她的故事，神情古怪地掏出古琴。
“所以，是梦娜大小姐夺走了你的声音？”
海瑟琳的眼神亮了亮。
兰柏心中明悟，这下梦娜大小姐那些不自然的说辞都有了解释。
“古琴，原来它叫古琴啊。”
“我在城里买的。”
“你真麻烦，明明她之前就可以……”
“那歌声是属于我的。”
兰柏一开始只以为影子星形势复杂，没想到是全员恶人。
“这跟三天后星球会毁灭有什么关系？”她皱眉问道。
海瑟琳在手写板上写下了三个字——迷藏神。
兰柏目前遇到的人都有自己的身份立场，但是她突然发现自己一直以来都忽视了一个角色——那个伐木工。
他没有任何背景身份，看起来平平无奇，但每个事件中都有他的出场。
城南庄园，他帮助梦娜大小姐夺走了外乡人海瑟琳的嗓音；
城北老鼠洞，他看似站在地下黑市一方，靠偷袭重伤了治安署署长；
城门处，他适时出现，引诱丢失亲人的外乡人信奉迷藏之神……
那个伐木工，他就是影子星上的第三方势力，始终隐于幕后的迷藏教派的推手！
祂深眠于星球深处，当掺杂着强烈渴求的最纯粹、最偏执的少女歌声唱响，祂会苏醒，打开乐园的大门。
数百年来，迷藏教派暗中操纵地下黑市搜寻了无数少女。
梦娜大小姐曾经是他们的目标之一，无望的爱几乎熬干了她的灵魂，迷藏教派敏锐地嗅到了她深藏的渴求。
遗憾的是她的歌声不够纯粹。
直到外乡人海瑟琳懵懂地闯入，带着她圣洁的歌声毫无防备地落入陷阱。
迷藏教派人为创造出了召唤迷藏之神的条件，兰柏隐隐觉得这种行为相当扭曲，让人心生不安。
三天……
三天后，梦娜大小姐将会在圣歌剧院演唱，她几乎邀请了全城的人参加。
“瞧瞧，是命运将我的两位好朋友聚在一起的吗？”梦娜的声音突兀地从洞口外面传来。
兰柏面色微凝，看了过去。
梦娜提着裙摆，面带不愉地挤进了地下空间，她自然地抱怨道。
“希望你们不是在背地里说我的坏话。”
兰柏抬手挥散了手写屏，将海瑟琳挡在身后。
“你来干什么？”
梦娜发出一声无意义的咏叹，“这话可真伤人。”
“她都跟你说了些什么？”她的目光随意地落在一旁，看到躲在她身后的海瑟琳，笑了。
“不必紧张，毕竟她说的那些事情我也知道的一清二楚。”
“你都知道？”兰柏有些不解，她原本以为梦娜可能受限于自己的视角，无法全然掌握事情的全貌。
梦娜满不在乎地点了点头。
“不就是迷藏教派的小把戏吗？”
“他们在利用你，三天后你在圣歌剧院的演出将会给这个星球带来灾难。”兰柏沉声警告道。
“对，我知道。”梦娜的表情看上去依旧轻松，她甚至还有心思开玩笑，“别紧张，我可不希望自己完美的演出出现任何失误。”
兰柏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发现自己完全无法理解对方的脑回路。
她明明知道一切，却不做挣扎，任由别人蒙骗，然后眼睁睁看着所有人走向灭亡。
“你没听懂吗？”她加重了语气，“一旦迷藏之神被你的歌声唤醒，到时候不止是你，连飞鸟也会死。”
“我的朋友，为什么不能坦然迎接命运呢？”
梦娜目光平静地看着她，嘴角始终噙着一抹笑。
“到时候，飞鸟会来听我的演唱，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