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26
“严双,你知道为什么吗?为什么他突然就不愿见我了呢?”她喃喃的低语出声,皱着眉头却一脸的认真,像一只迷茫的兔子,想不出问题的答案。
严双自小长在宫里,没经历过情爱,自不懂这其中的意味,只得安慰她:“公主先不要多想,万一真如澄晴所说,就是大理寺案子积压多了,也是有可能的。”
枝和喝了一口银耳羹,明明是甜的发腻的味道,在嘴里却觉得酸涩,心里有愁苦,什么都是不如意的。
过了一会儿,澄晴回来了,只是脸上有难色,她说:“张大人今日是在宫里,但是这会儿人在刑部,公主可是要过去?”
枝和眉依旧蹙着,脑海里不断想着从前那些事,她只是不信,不信她在他心里没有位置。她提了笔匆匆写下纸条,对澄晴道:“把这个交给他,他自然会明白。”
游鲤泛舟,与君见。
递出去时指尖微颤,他会来吗?想来,应该是会来的吧。
澄晴拿了纸条便再次出发,枝和叫严双再给自己梳妆,本就香娇玉嫩的人,拿了脂粉点缀,更显的姿容无双。
枝和出门的时候,天色渐渐的暗了,雨滴落下来,轻轻的打在身上,不大也不小,只是有些磨人。严双替她撑了伞,往游鲤湖的方向去,湖边的宫船,小寅子已经打点好,枝和上了船,便只等着来人。
外面的雨声落在湖面上,有细细沙沙的声音,船上点了柔和的沉香,柔烟一圈一圈在空中扩大,直至消失,看的久了,枝和的一颗心也慢慢静下来。
他来的时候,雨还在下,沉香也还在燃,澄晴和严双避到船头,船舱内唯他二人。
枝和的目光放在他身上,缓缓道:“张大人到底还是过来了,枝和还以为,大人事务繁多,再也不见我了。”
张暮已从上了船开始,便避开她的视线,此刻亦是不去看她,声音低沉道:“臣不敢。”
枝和轻笑,“大人还有什么不敢的呢?再逾矩的事情,大人不都做了吗?”
他的目光这才收回来,放在她身上,带了点审视的意味,两人的目光相撞,到底还是他先败下阵来,不过片刻又低下头,避开她的话,问道:“不知今日公主找臣前来所为和何事?”
枝和却不依不饶:“张大人为何不敢看我?”
他思虑片刻,缓缓答道:“公主乃千金之躯,我等凡夫俗子,实不配与公主共乘一舟。”
“你……”枝和被他气的说不出话,接着问道“在你心里,就是这样想我的吗?”
千金之躯,凡夫俗子?何来配与不配,只有世人心里的成见才是一座跨不过去的大山,如今他,竟也是这样想的吗?
他依旧面不改色,抱拳施礼道:“还请公主慎言。”
枝和反问:“慎言?你要我如何慎言,从来都是你说了什么我便去做什么,为何如今要慎言的人是我,大人难道不会问心有愧吗?”
他的目光终于又回到她身上,看着她道:“臣自问对大齐,问心无愧。”
“那先生对我呢?”枝和飞快的接下他的话,“明明是先生先定下的学政殿一事,如今这样反悔,又算什么呢?”
两人目光对视,一时无话,过了一会儿,他才缓缓道:“臣与公主,从来就不是一路人。”说完这一句话,好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把眼前的人努力刻画,放在回忆的最深处。
枝和听到这句话,此刻只觉得自己不是在船上,反而像在水底,无数的水草藤蔓扯住了她的双脚,双手和脖子,身体无法动弹,连呼吸都觉得费劲,心脏那里有钝痛传来,一下又一下,没有尽头一般。
真可笑,满心欢喜的一场付出,到最后竟然沦为一句不是一路人。
枝和觉得自己的眼睛有点酸酸的,但还是努力睁大双眼,问道:“那之前那些呢?在你府中,张大人对女子,都是那般肆意轻薄的吗?”
“啪。”桌上的茶杯被他无意碰倒,手边的袖子飞快的被晕染上深色,他却毫不在意,急忙把茶杯扶起来,可一只手竟是不稳的,茶杯又倒下去,发出清脆的声音。
枝和便是在这时伸出手的,少女葱白的手指堪堪笼住他的手,隔着他的手替他稳住杯子,好像一切都在情理之中,自然而然的就发生了。一时间两人的动作都停滞下来,只剩茶水还在一滴一滴的往下滴,落在木板上,发出清晰的声音。
“张大人何必如此慌张,若是听不清楚,我大可以再问一遍,大人对女子,都是那般肆意轻薄的吗?”
枝和的手还握着他的,谁都没有先放开,好像一松手,就是诀别。
外面的雨还淅淅沥沥下着,船舱内静的可怕,到底还是张暮已先松开手,把自己的手抽了回来。既然决定先回头,就断不可能再有留恋,他希望她能平安喜乐,所以只能离她足够远。
他的目光离开她,站起身来抱拳施礼,不似往日那份淡然,反倒带了几分慌张,他道:“臣在宫中还有要事,不便久留,臣……臣先告退。”
“你究竟要如何才肯认,承认自己喜欢一个人就那么困难吗?”枝和也站起身来,对着他的背影喊道。
他的身影顿了顿,声音低沉,说出来的话却如刀割一般,字字诛心,他缓缓道:“臣,从未倾心于公主,又何来的认与不认?”
他掀开船帘,逃跑似的出了舱门,外面的雨渐渐大起来,他也不甚在意,孤身走入雨中,步履有些踉跄,但终是头也不回的向前,不过片刻,便没了身影。
宫船无声息的在湖上飘荡,像迷路的游鱼,找不到何处归依。
天色渐渐暗下来,船帘再一次被人掀起,是澄晴进来了,枝和连眼皮也未抬,依旧在那里静坐着,澄晴缓缓问道:“公主,天色暗了,想来是该回去的,不如先让小寅子靠岸,再晚些回去,这路可不好走了。”
澄晴等着枝和的反应,却见她还是没什么动静,心里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张大人同公主说了些什么,自他走了之后,公主就一直呆坐着,已经一个下午了。她的脸上现出心疼之色,刚要退出去,听见枝和轻微的声音,她道:“我们回去吧。”
到了岸上的时候,雨下的愈发大,豆大的雨点砸下来,在水洼处都能冒出一个个的水泡泡,澄晴和严双有些迟疑,“公主,这雨这么大,要不我们再等等吧。”
枝和却摇头,看了一眼雨势,淡淡道:“不必再等了,等不到的。”
那个人不会来,等多久,都是徒劳的。
澄晴和严双还没明白,就见枝和从小寅子手里拿过了伞,往雨里走去,令道:“不用跟着了,我自己能回去。”
几个人面面相觑,有些不知所措,从未见过这样的公主,存了心自己和自己作对似的,这张大人可真是有本事,也不知做的什么,把公主伤成了这个样子。还是澄晴先反应过来,快速的指派道:“小寅子带人先回仪鸢居,叫婆婆备好热水,再备些清淡的吃食。我和严双跟在公主后面,确保公主的安危。”
几个人应了声好,迅速的分散开来。
枝和一个人走在宫道上,鞋子里早就进了水,湿答答的,每抬一步就要费上好多的力气,脑袋有些昏昏沉沉,满脑子着都是他方才说过的那些话,每一句话都像刀子,在她心上刻了一刀又一代。
“臣与公主,从来就不是一路人。”“臣从未倾心于公主……”
从未倾心——
所有的一切竟都是她一个人的独角戏,从前那些事情,没有半分的情意在里面,究竟她算什么,随意说舍弃便能舍弃的物件吗?
枝和忍不住落下泪,脚底下的宫道凹凸不平,平日里闭着眼也能一口气走到底的路,如今却没有一点防备,一脚踏进一个凹进去的水坑,直直的摔在地上。手上的伞被摔在地上,伞面划开了一个大口子,伞架也掉落了几根,不成样子。
豆大的雨滴无情的落下来,像一颗颗小石头砸在身上,竟是生疼的,她忍不住哭出声来,周身哪里都冷,可再冷,他也不会在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