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25
枝和是第三日才缓缓醒过来的,约是在快到晚膳的时间,悠悠转转的睁开眼,便见淑娘娘,明文,澄晴,严双还有一并的太医站在榻前,眼里都是关切的目光。她不由得想起自己在马球会上的最后一幕,挣扎着想要动一动,却不小心牵扯到伤口。
“嘶。”她疼的发出一阵抽气声。
“公主不可乱动啊,伤口刚刚包扎好,若是此刻伤口裂开,只怕于您无益啊!”邢东华在一旁开口提醒,满脸的急色。
旁边的淑贵妃早已擦了擦泪,坐在榻边,用手按住她,劝说道:“可不能再动了,伤口本就伤的深,有什么话只管和我们说就是了,你睡了这几日,可真是把人担心坏了。”
枝和动了动唇,却说不出什么话,原是起烧起的嗓子哑了,澄晴拿了水过来,喝了几口润了润嗓子,倒也好多了。她缓缓道:“我这是睡了多久了?”
明文性子急,说话也快,忙说道:“离那日马球会已经过了两天了,你如今怎么样,可还好吗?”
枝和费力的点了点头,想起马球会的事情,皱着眉继续问道:“那日究竟是怎么回事,现下查出来了吗?”
“这次官家为了你的事情,动了大怒,正让他们三司合办,在查呢。”淑娘娘替她掖了掖被角,柔声说道,“只是现下还未查出什么,你莫要忧心,先养着伤才是。”
枝和疲惫的闭上眼,回忆着那日发生的事,所有的一切都发生的太突然,根本让人无从反应。究竟是谁,要这样置她于死地。
见她累了,一并的人也不好再继续打扰她休息,只剩明文还守枝和身边。太医署亦知此次算是捡回了半条命,公主既醒,便分做两队,轮流守在仪鸢居内。
夜幕初临大地,仪鸢居也重新变得安静起来,远远瞧过来,整座宫殿就像一个睡熟的稚孩,透露着一股安宁的气息。
枝和醒来之后,刑部最先要求从她这里来了解经过。三司既然是合查,按理来说,枝和是这次刺杀的主要人物,刑部和大理寺来做些了解询问也是常事,只是枝和还未出宫建府,问话的地点自然是在仪鸢居里。
这一日一早,刑部尚书和大理寺的人就亲自来了,枝和刚洗漱完,温热的面巾擦过脸上,顿时清醒了许多。
问话是隔着一块屏风进行的,一块巨大的琉璃屏风,枝和自己都不知道这是哪里来的好物件,许是淑娘娘拿过来的,为了方便问话,又能叫她喜欢。
她隔着屏风听到熟悉的声音,心里是有期待的,连笑容都比平日里多了几分。
“公主那日去了闲云鹤居,是几时到的?”年轻的大理寺寺正看着手上的案本,出声询问。
枝和听见他的声音,在心中勾勒出他的模样,轻声道:“约是巳时去的,那时人多,几时进门的却记不大清了。”
“公主进去时可觉得有任何异常?”旁边的刑部尚接着问道。
枝和凝神想了想,说道:“并未有任何异常,我身边皆是高手,如有异常,他们也会叫我离开。”
这倒也是,刑部尚书捋了捋自己的胡子,只是这是例行问话,该问的还得问。两个人又问清楚枝和的之后的路线,枝和隐瞒了和硕伯侯府三公子的事,将接下来的行踪说的清楚,无任何的隐瞒。
问话持续的时间不长,主要还考虑到枝和喝了药需要休养,问完了话,两人便在一旁告退。枝和看着屏风后的身影越走越远,心中颇有几分不舍。
两人走后,澄晴又端了一碗药进来,笑着道:“公主可知道我方才碰见谁了吗?”
枝和不解的问道:“怎么,是明文来了吗?”
澄晴摇了摇头:“倒不是,方才在外面碰见张大人了,问了我公主如今吃的是什么药,一日吃几贴,平日里煎药都是谁看顾着。还让我务必看着公主将药喝完,说是这样才能好的更快些呢。”
枝和的眼里都带了些光彩,到底还是个面冷心热的人,怕是刚才还有个刑部尚书在,若是他不在,对自己的关心想必会更多吧。
接过澄晴手里的药,她一口气喝完,很快便沉沉睡了过去。
十日之期不过弹指之间,三司殚精竭力日夜追查,连吏员都累倒好几名,最终的确有所结果,可一切的最终导向,却已经变成了一具尸体。皇帝下的虽然是铁命令,可也知能查到这样的一具尸体,已属不易,幕后之人的手段,怕是不简单。
他坐在高台之上,难免有看不见的灰色势力,只想容声此番去广陵,能探查到一些前朝密事。
枝和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整个人还是昏沉着,莫名觉得热,踢了被子之后稍稍舒服些,可没过一会儿,又觉得冷,她想开口说话,可嗓子却是哑的。
严双探起身,摸了摸她的额头,竟是烫的吓人,忙叫人道:“快来人,公主起烧了,快把刑太医叫过来。”
本以为快好了,结果临了这一下,竟又起烧了,公主本就身子不大好,如今更是雪上加霜。她起身去拿帕子绞水,张婆婆此刻也推了门进来,披着寝衣来的,到底还是不放心,匆匆忙忙的走进来,急着问道:“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又烧起来了?”
严双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在刑太医在此刻走进来,严双和张婆婆赶紧跟在后面。仪鸢居里,这一夜竟是和打仗似的,等到天蒙蒙亮,枝和的烧才渐渐退下去。
皇帝也是天还未亮的时候过来看了一眼,榻上的小女儿此刻一副病容,柔弱无依的模样,叫他的心狠狠的颤了一下,当年她母妃就是这样,闭着眼躺在榻上,他那时连最后一眼都未见到,她便狠心的离开了。
造化弄人,如今,却是这个孩子。
张全德在一旁看着皇帝,提醒道:“官家,上朝的时辰……”
皇帝敛了敛自己的情绪,对着底下的人吩咐了一番,这才离开。
天气连日的暖起来,四月的天里,风吹过是带着些暖意的,枝和大病一场,连带着开年那次落水和这次中箭,身子骨虚弱了许多,但这一月里的初七和十四,却不敢忘记。
虽说天气暖意渐浓,仪鸢居里的人到底还是不放心,披了一件外袄,又戴了一顶绯色的兜帽,枝和本就肤白,被这绯色的兜帽一衬,愈发的明丽动人。
学政殿里,也做了足够的保暖,怕着风大,还将窗户糊了两层,摆了几个炭盆,枝和进去便是火热热的。
她嗔怪道:“哪里这么夸张了,我又不是冰块做的,含在嘴里就化了,如今这都四月了,还放炭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上了多大的年纪,要这样的做派。”
澄晴听了不免失笑,差人将炭盆撤下去,这才好了许多。
两人进了大殿,里面已经有个身影等着了,只见他今日穿的是一身玄色长衣,头上是再简单不过的玉冠,身影背对着她,站在窗边,似有心事。
与平日里好像有什么不同,却说不出上来。
枝和走上前,轻声唤道:“先生?”
那人也转过身,眉目低敛,似带着苦笑,说道:“微臣参见公主,臣是翰林院学士王祁,张大人公务繁忙,已上禀官家,今后课业,将由臣来代劳。”
枝和微怔在原地,眼前的人容貌俊秀,看上去亦是翩翩有礼的君子,可是这不对,不应该是他,张暮已呢?为何擅自替她做了决定,难道之前的话都不算数了吗?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枝和开口问话,连声音都是发颤的,“是何时的事?”
王祁依旧拱手道:“是前两日的事了,未来得及禀告公主,是臣下失责,还望公主恕罪。”
这哪里是他的过错,分明就是那个人,给了她希望,又生生的将这希望掐灭。到底自己在他心里是什么位置,难道在他府里发生的那些事,也是过往云烟了吗?枝和把目光转向别处,吸了吸鼻子,问道:“他可还说了什么别的?”
王祁摇了摇头,“臣并未听张兄说起……”
枝和的一颗心好像突然坠入冰凉的湖底,冷的生硬。什么都不曾说起,连旁的话都不曾有,在他眼里,她究竟算什么,连阿猫阿狗都不如,就这样被人弃在路边。
她一个趔趄差点站不稳,幸亏澄晴在一旁扶住她,枝和揉了揉自己的眉心,缓缓说道:“今日我身体多有不适,还要同王大人告假,劳大人白走了这一趟。”
“公主身体不适,自当好生休养才是。”王祁在旁拱手作礼,并无半分不满。
枝和被澄晴扶着上了轿辇,与来时的喜悦相比,此刻就像被霜打蔫了的茄子,澄晴在一旁宽慰她:“公主也别着急,说不定张大人就是忙了些,您瞧,前些日子三司合办您的案子,可不就是忙得天昏地暗吗?没空过来,也是有缘由的。”
枝和难受的说不出话,手扶着轿辇,靠在软枕上,看上去愈发的消瘦。
美则美矣,却少了平日里的生气。
严双和澄清没了办法,几人回了仪鸢居,怕枝和心理难受,叫了小寅子去宫外采买点心,好歹吃的开心,也不至于难受过了头。
枝和愣愣的看着桌上的点心,雪白的银耳羹还冒着热气,她却没什么胃口,拿了勺子又放下,定了定神,对澄晴说道:“你去宫门处瞧一瞧,看他今日可在宫里?”
她做不到就这样揭过,就要亲口问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您说什么?”澄晴被她的话吓了一跳,回过神来接着问道:“公主说的可是张大人?”
枝和点点头,“你去看看,他今天可进宫了没?”
澄晴知道枝和的心结,也不多说什么,应了一声是便出去了。
枝和坐在梨花雕木的凳子上,半刻都不敢放松,腿上的裙子被捻的起了褶皱,自己也不知道在怕什么,大约是所有的事情碰上他,都会让人手足无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