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22
两日的时光在期盼中消弥无形,这一天,天还未亮,枝和就起来了,澄晴拿了东西进来,看见她,不免说道:“公主怎可光着脚下地,若是着了凉,该如何是好?怕是去不了学堂,那才叫坏了事。”
话刚落地,便唬住了枝和,果然见她跑跳着又回到了榻上,只听她急道:“快些,今日给我梳个什么头好?最好高挑些的,再上些脂粉,严双呢?衣服拿来了吗?”
枝和一连串的问了许多,澄晴还来不及作答,严双从外面进来,想来是听见了枝和的话,打趣道:“拿了四五套头面和衣裳过来,公主尽可以慢慢选,费些时间也不打紧,这会儿天都未亮呢。”
枝和脸上红了红,到底还是未出阁的女孩,天还未亮就梳洗打扮,说出去的确要招人笑的,她小声的嘀咕:“动作慢,早些起来也不打紧的嘛,管别人怎么看?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两个人都笑着点了点头,枝和这才穿了鞋下来,打量几套头面去了,这一折腾,倒是花费了足足一个时辰,一身的淡蓝色长裙,整体瞧着还是素淡的,精致的脸上画着清淡的梅花妆,只梳了一个简约的盘龙髻,虽只是这么简单一弄,却已经光彩了不少。
“瞧着不像是去学堂的。”严双看了之后说道。
枝和瞧着镜中的自己,反问道:“那是去哪的?”
严双还未说,便已经笑开了声:“公主瞧着像是去找驸马的。”
“你……”枝和急的在后面追她,几个人一时笑闹起来,倒也是开心的。
等用了早膳后,便缓缓的往学政殿的方向去,每靠近一步,枝和就越紧张,好像去见的不是张暮已,而是豺狼虎豹。
学政殿前,已有小内侍在等着了,见她来了,迎道:“公主先进去吧,张大人还未来呢,怕是要再等一会儿的。”
枝和点了点头,抬步跨进殿内,问了问时辰,是自己来早了,便找了个椅子坐下来,翻着手头上的书,开始等着。
窗台外栽种着花,枝和凑近看了,才发现是几丛水仙花,每朵花五六片花瓣,看上去像一只只小玉盏,好看极了。她闲的无聊,数着花瓣等人来,大约数完这一丛的花瓣,人就该来了吧。
太阳渐渐从东移到西边,枝和数完了整块花坛的花瓣,也未见他的身影。
旁边的小内侍也是一脸难色的过来,赔着笑道:“约是有事情耽搁了,公主若是有事,先回去也成,到时候告个假,不碍事的。”
小内侍想的周到,以为自己等的久了,便会腻烦,可他却不知,让张暮已来授课,是自己求来的机缘。
她淡淡的问道:“现在何时了?”
小内侍看了看外面的天,答道:“此刻已快过未时了,您瞧外面快下雨滴子了,若是不赶紧回去,怕是要淋进这趟雨。”
快过未时,那便是该回仪鸢居了。
今日,是不会来了吧?
枝和挥退了小内侍,严双和澄晴也在此时进来,她此刻是不想走的,心中有还未等到的人,怎么都是有缺憾的,似乎只要在这里呆久一点,这缺憾便能晚一分来。
她说道:“你们回去吧,我一个人坐一会,晚膳前来接我就成了。让小寅子做些好吃的,倒也能叫我不那么难受。”
严双和澄晴应了是,学政殿里没什么人,有什么不开心的,发泄出来了,也就是了。主仆之间有足够的默契,便无声的离开了。
天阴沉的快,豆大的雨从天上落下来,落在刚才的水仙花上,雨势来的又急又猛,水仙花扑扑簌簌的在雨水中摆动,有一些被折了枝,掉在泥地上。
那枝嫩黄的她方才就觉得好看,此刻落在地上,被雨浇淋,反倒有些凄凉。
她看着落在地上的花,一时间只觉得鼻头发酸,倒也不知谁更凄凉,大约都是不被人喜爱着,所以才有这样的境地。她萌生了想要把那支花捡起来的冲动,也真的那么做了。
她用手虚虚掩着头,飞快的冲进雨里,周围似乎有什么人在喊她,罢了,大约是那个小内侍吧。她找着花的下落,用手捡起那支嫩黄的花,却听见后面急匆匆的脚步声,熟悉的声音还带着些着急:“只为了捡这一枝花,便淋成这样了吗?”
是他?
枝和有片刻的呆愣,头上的雨势停下来,她回过头,却见是他撑着油纸伞,整个人是生动的,不是梦里见到的人,而是分明的,她甚至能看见雨打湿了他身后的衣衫,只是,他怎么来了?
枝和拿着手上的花,花被沾染了泥土,连手上都是带着泥星子的,本来好看的盘龙髻此刻也显得凌乱,几缕细发贴在额头,眉目里是可见的慌张,几颗水珠顺着细嫩的脖颈往下流,流进淡蓝色的绸衣里。
可他却像天上的神祇一样,那么突然,就闯进来。
她别过视线,有些局促:“你怎么来了?”
他也不答,反而问:“我不该来吗?”
枝和没搭话,一颗心怦怦跳,又听见他低声说:“走,先跟我进去。”
她跟着他的脚步向前走,像一只乖顺的兔子,被雨淋湿了毛,遇见好心的人搭救。
小内侍似乎对殿里发生的事都一无所知,他们二人进了殿,等到张暮已喊了一声。才急急忙忙的进来,看见枝和的模样,着实吓了一跳,惊道:“公主……公主您这是?”
小内侍已说不出话了,张暮已便道:“方才我进来的时候看到门口的架子上放了披风,先拿过来便是,叫人把火盆全搬到一处来,围着公主摆放。还有,只是不小心淋着几滴雨,不必这么惊慌,若是我在外面听到了什么风声,便要叫各位小心些了。”
他在大理寺浸润了一年,拿捏人的话也说的极利落,只见小内侍一下子就被吓得脸上没了血色。他无暇理会旁人,见人拿了披风过来,他大手一接,将披风披在她身上。见她手上还拿着那枝花,不禁柔声说道:“公主惜花,却也要顾惜自己的身体才是。”
枝和听他点到自己的名,没见过他这般杀伐决断的一面,微微的有些出神,回过神来,心里是有些怨气的,明明是他晚到在先,自己才会去想拾起残花。况且,不早一刻,不晚一刻,偏在自己最狼狈的时候出现,这算什么呢,自己费了一个上午的力气来收拾,竟这样白白浪费了。脸上有些发热,也不理他,自顾在凳子上坐下来。
张暮已有些意外,她这样耍小性子的女儿家情态,举手之间多了几分娇憨,与从前一样,又不大一样,约是带了些情意在里面,所以才让人觉得心旷神怡,哪怕是在这样糟糕的天气。
他正要开口挽回什么,却见小内侍又匆匆的跑进来,一脸的急色,张暮已见他过来,冷着声问道:“慌慌张张的像什么样子?可是有事?”
那小内侍点了点头,脸上的表情像吃了苦瓜,低下头道:“是太子殿下派人来,说有要事相商,请您过去政事堂一趟。”
太子不过明日就要去广陵了,他既不是他的亲信,又何来的要事可商,不过是想把他从这里支走,男人与男人之间的敌意,向来都是没有缘由的,他回头看了一眼枝和,女孩也睁着一双灵动的大眼睛看着他,见自己看过去,才偏过视线。
他对着小内侍点了点头,想着自己到底还是要说些什么,还未开口,便感到自己袖子一沉,低下头看,只见她的手扯着自己的衣袖,委屈的问道:“你又要走了吗?”
小内侍早已识趣的退到殿外,此刻殿内无人,唯他二人。他用手揉了揉她的脑袋,温声说:“这次是臣耽搁了,下次定不会了。”
枝和把手放下,一腔怨气仿佛就这样被人无声的化解,她垂着脑袋,到底还是不开心的模样,脸上因着周身的热气而微微发红,瞧着还是乖顺的。
张暮已拿不定主意,只好说道:“我已将今日的课业整理成文书,只是方才来的路上被雨打湿,这会儿想是烘干了。过几日我在政事堂前等你,公主着人交给我就可以了。”
枝和抬起头看他,声音依旧是软软的,小声的应道:“知道了。”
张暮已这才放心的走了,小内侍一脸惶恐的跟在一旁,送人出去。
张暮已离开了不久,就见澄晴和严双折了回来,两人原本穿的是浅色衣裳,如今颜色却加深了不少,想来是匆忙的奔回来,淋着雨了,枝和把刚才的发生的事抛在脑后,问道:“不过是一阵雨,跑这么急做什么?”
澄晴和严双一起站在火盆边,一人说道:“瞧见下了那么大的雨,断没有我们先回去的道理,便回来了。方才路上瞧见张大人出去了,可是来过了吗?”
两人脸上带着莫名的笑,枝和想看不见也难,只回避了视线,说道:“匆匆来了,又匆匆走了,还留下一大堆文书,倒像是来讨债的。”
“可不是吗?”澄晴走到枝和身后,笑着理了理她凌乱的头发,又问道:“只是既来了,又为何急匆匆的走了呢?”
枝和摇了摇头,“不知道,大约是有事吧。”
太子哥哥找他,无非是朝堂上的事,只是时机找的那样不凑巧,偏在今日找来了。
几个人等雨小了一些才回去,出了学政殿的大门,便听见旁边有声音传来:“也不知今日刮的什么风,我听说今天那张大人回来路上骑废一条马,你可知此事?”
枝和停下脚步,声音从树丛后传来,想来是小内侍们在打探消息,她继续听,另一个声音说道:“不过是追山贼,从城外赶回来而已,哪里这么夸张了。”
“什么山贼,是京城那桩鞭炮案的余孽,方才我听我旧友说的,抓到人后,便不由分说的赶回来了,从未见过这样的大人,打雷下雨的,一披蓑衣就来了。倒着实叫人好奇,难不成是为了早日见到太子,便可说明案情不成?”
“倒也是,听闻张大人一向勤勉,定是如此。”
“嗯。”
两人慢慢没了声音,枝和听的津津有味,巴不得二人再多说些什么,还继续停留在原地,等到严双推了推自己,才迈开脚步向前走。
几人走得远了些,枝和才不满道:“推我做什么,听仔细些不好吗?”
严双无奈,“若是让人瞧见了公主这般听墙角,要叫人笑话了去。”
澄晴点了点头,接着道:“方才我瞧那两个人都已经说完了话,后面也没什么可听的,若是走出来碰上,那才叫不好呢。”
“谁叫他们自己说话那么大声的,怎么能怪听的人……”枝和小声的辩解,心里想的还是张暮已,原来他迟到是为了案子的事情,到底还是没辜负,办完了差事后,哪怕风雨兼程,也赶了过来,只怕自己刚才误会了他,反叫他觉得自己胡搅蛮缠。
怪自己沉不住气,,凡事不多想两分。正这么想着,眼前已到了仪鸢居了,她的心绪一下子沉下来,张婆婆传了晚膳,她囫囵的吃了些。又过了一会儿,澄晴进了门,笑着道:“可是怎么了?瞧公主脸上可是快打雷下雨似的,方才还好好的呢。”
枝和叹了口气,正想说话,门外严双跑进来,手上拿了一张帖子,大声道:“公主快瞧,明文姑娘给咱们下的帖子呢!”
枝和有些被吓了一跳,从前从未有人给仪鸢居下过帖子,急忙接过帖子,问道:“什么时候送来的,给传话的人赏钱了吗?”
严双答的也快:“刚刚来的,自然是给足了,还喝了一盏茶才走的呢。”
“嗯。”枝和点了点头,只见明文里面写的是邀她一起参加马球会,时间离的也近,就在后日。后面还写了京城里大多的未婚男女都会出席,让她好好装扮一番。
枝和看完失笑,既是马球会,也不知那人会不会去,未婚男女,他可不就是吗?她当下就提笔,应了明文的帖子,让人快马递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