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20
过了几天,消息倒是来了,照旧还是四清来传的话,却并不是什么好消息,只听四清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公主,张大人成日里的忙,倒还真是没什么时间,您不如还是按着之前官家的意思来,那几位大人也都是极好的。”
枝和没想明白他拒绝的理由,明明那日分别时还有不一样的温情,如今却这样驳了她的面子,她怔怔的站在那里,脑子有片刻的空白,她顿了顿才道:“我知道了,过几日我再来找父皇回话,且容我再想想吧。”
四清也不知该在说些什么,要说这位公主受宠,倒也没那么夸张,可若是说不受宠,他可头一个出来跳脚,官家光是选这三位学政大夫便花费了许久的力气,更不提知道公主想要张寺正来掌执时,在崇政殿独坐了半夜。
两父女心里各自有个结,怕是不好解。
等到四清走了,她才坐下来,本来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却不成想是落的稀碎。澄晴过来劝她:“也没什么紧要的,不过是个夫子嘛,能传道授课就是了,您瞧别的几个太傅学识也高些,不如就那几位大人吧。”
枝和坐着没出声,过了一会儿才抬起头,和澄晴说道:“给我换身衣裳,我们出宫去。”
澄晴的心跳了一下,像漏拍似的,她小心的问:“如今戒备严了许多,要溜出宫去,怕不简单。公主不如想想别的法子?”
枝和的食指一下又一下的搭在太师椅上,若是拿了令牌出去,报备行踪的话才更麻烦,当下就道:“罢了,小心些便是,拿了令牌更怕坏事。”
澄晴应了一声是,两人换了一身宫婢的衣服,由严双引着路,倒是一路顺利的出了西华门。
虽出了宫,枝和的心里却一点也不畅快,接下来要去完成的事,反倒叫她更紧张。
他在外有自己的府邸,也不知到了午膳,他会不会回府。外面有可租赁的马车,只见澄晴轻车熟路租了一辆马车,车夫是个女婆子,马车驶过来,车婆子笑着道:“外面风寒,贵人先进马车再说也不迟。”
枝和点了点头,上了马车,澄晴和车婆子讲好地方,马车才缓缓动起来。
到了张府,府门是紧闭着的,门前没什么人,澄晴把车婆子支到茶馆里自去听书,让她等到了时辰再过来。等人走了,枝和才拿出一张拜帖递给澄晴,说道:“你去敲门试试,拿了这张拜帖给小厮,他自然会知道。”
澄晴接过来,只见封面的只题了“木支”二字,当下就了然,拿着拜帖去了。
张暮已在署衙里拿到这张拜帖的时候,心里是吃惊的,不知道她还有这样的胆识,她来找自己做什么,为了学政大夫的事吗?这件事他没有退路,皇帝的意思他知道,自己如果贸然答应,只会留个居心不轨的罪名,所以他不能应,也不敢应。
越是深陷泥沼的人,越不可挣扎。挣扎,只会让人沉溺其中,无半分的活路可言。
他收了收桌上的东西,对旁的小厮道:“去牵马过来,回府。”
枝和等到那人的时候,心里隐隐是有些感激他的,一切都不至于走到陌路的地步。他下了马,便直直的往马车的方向走来,末了要掀帘子,手却顿了顿,终究还是垂下来,后退几步,声音还是低微的,“臣带公主入府内歇息片刻。”
枝和掀开帘子,如玉的手指搭在墨黑的布帘上,形成鲜明的反差,好看的女孩儿,连指尖都是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的。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进了张府,澄晴被小厮引去了茶室,枝和则跟着张暮已去了书房。
书房里简洁的很,除了几张四方椅和一张书桌,还有墙上的书,便无其他的东西了。枝和看了一圈,先是诧异,后来倒也不觉得奇怪了,一个男人管着家宅,干净就够了,要那么多饰物反倒多余了。
枝和坐下来,先开口:“张大人可知我今日找你所为何事?”
张暮已坐在书桌前,拉开抽屉,只见里面一颗锆石的珍珠耳坠安静的躺在那里,许是被人擦拭的干净,久未见到阳光,此刻折射出一些光芒。
他把抽屉关上,才缓缓道:“臣近来公事冗杂,久未闻宫中事,不知公主找臣事所为何事?”
枝和简直就想拿着自己的手指戳在他脸上去告诉他,可她还是忍住了,她轻声开口:“久闻张大人文采卓然,有嵇康在世之才,枝和在宫中亦看了大人的手记,心中倾慕已久,正逢学政殿大夫无人,才想邀张大人授课,却不知大人为何相拒?”
他如何能不知此事,在心里不由得苦笑,若能时刻相见,自然最好。可他肩上有大业,行错一步,便是万丈深渊。
他站起身,背对着她,“近来大理寺命案频发,臣实在是有心而无力。”
“是吗?”枝和反问,抬头对上他的目光。
他看着她的眼睛,点了点头,“正是这般,公主不信,大可以跟臣去大理寺一观。”
连这样的说法也被抬出来了,叫她去大理寺看一看,可叫她拿什么身份去看,不过也是推诿罢了,只是这样,却叫人心凉了几分。
“你——”枝和站起身,一时连话也说不完整。
她走到他面前,眼神对上他的目光,像有一股脑的气要使出来,“我来之前叫人翻看了大理寺的卷宗,不过是几宗偷鸡摸狗的小案子罢了,哪里值得你亲自去查看?到底还是我不能够……”
“难道你就这么讨厌我吗?既然这般,又何苦在崖边救下我,生生的给了我希望,又这样让我难堪?”
她说完一番话,眼圈是红红的,乌黑的发安静的垂落在肩侧,红艳的唇一张一合,能瞧出来,似乎连口脂都没用,但就是饱满的。
他别开眼:“公主多虑了,臣从未讨厌公主。”
她不依不饶的盯住他的眼睛,“那你为什么不敢看我?我是蛇蝎吗?竟让你这样避之不及。”
他摇头,满目都是她的模样,他轻声说:“不是,臣从不这样想。”
“既如此,学政殿大夫一事,大人到底是怎么想的?”
他微微怔住。
那一天的她好像也是这样的,一张嘴开开合合不停,彼时是带着笑意的,此刻却带着委屈。如果再靠近一点,又会怎样?他着了魔一样,用手扣住她的下巴,像那天在船上,他想做的事情一样,缓慢的靠近,吻住她。
枝和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好像都沸腾了,一股脑的往脑袋上涌,眼前的万物好像都在旋转。唇与唇的交汇,好像只在一刹那,又仿佛一辈子,脑海里走马灯似得闪过过往,连带着以后——
可是突然清醒过来,此刻是在张府,她是偷偷溜出来的公主,而他是未来的栋梁之臣,此刻并无以后,枝和用力把眼前的人推开,连话都说不清,“我……我要走了……”
她转身就要走,却被他拉住手,枝和的眼圈还带着红,回过头看他,却不妨撞上他的目光,心里猛的一颤,听他道:“公主还没等到臣的回答,就要走了吗?”
“不必了……”枝和的声音是低哑的,避开他了的视线,用手挣了挣,到底还是挣不开他的手,只得问道:“张大人…张大人还没听清楚吗?”
张暮已的一颗心也突突的跳,怕自己唐突了她,吓着了她,又怪自己沉不住气,竟让她这样的委屈。脑海里飞快的转,到底还是想见到她,回头请个旨意,倒也算不辜负了,他缓缓说道:“每月的初七和十四我都去学政殿,你看这样可好?”
他小心的松开她的手,生怕又吓着她,继续道:“刚才的事,是我唐突了……你若是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只管打我骂我,我绝不还口。”
这算什么,她如何做得出这样打人骂人的事,只怕又是想刁难她,到底还是她吃了亏,这样的事,没地方去诉说,不过是这个屋子里的人清楚。
连话也未留,便一路小跑出去。
澄晴在茶房见了人出来,也一应的跑出来,喊道:“公主,您等等奴婢。”
枝和的脚步没减慢,门口的小厮还守着门,见有人跑来,赶紧开了门。眼见外面的马车还停在原地,枝和缓步跑过去,上了马车才止住心惊。
澄晴在车外喘气,问道:“公主,您可说清楚了吗?”见车里的人没什么反应,澄晴又顿了顿,“您跑这么快,奴婢都差点跟不上了。”
枝和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过了一会儿才道:“澄晴,我们回宫。”
澄晴应了一声,牵着马车便往前头的茶馆走去,还需去找车婆子才行。
车婆子见人来的快,当下亦是大喜,不过半天的买卖,却赚了这一大笔,任谁不都得半夜笑出声来,她当下就上了马车,还是把两人送到西华门附近。
枝和一路上都不说话,澄晴快到了仪鸢居才开口问:“公主这是怎么了?张大人欺负您了不成?”
枝和心里没有主意,这样的事,从小到大都没有碰见过,更别提和别人说了,她缓缓道:“没事,不过是我下了令,如此一来,倒成了我逼他似的。”
澄晴没听明白,但公主既这么说了,想来定是那张府里发生的事不好说出口罢了,瞧着眼前的人不像受委屈的样子,温声道:“也罢,既然出来了这一遭,公主必定会心想事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