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18
枝和应了一声,步子是缓慢的,又想到那天他离开时对自己说的话,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后,他从来都唤她公主,可是那一声枝和,是不一样的,像带了点不同的情愫在里面,一声声的呢喃,总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太子往前一步,刚好隔在两人中间,问道:“给我送伞来的吗?”
枝和点点头,声音也是小小的,“想着要去找淑娘娘,你这会儿议完事,也能顺路一起过去。”
她低着头,只能看见他的一角官袍,是绿色的衣角,一双黑色的皂靴,上面有些水渍,穿的这么单薄,也不知会不会冷呢。
太子思虑了一会儿,回头看了看张暮已,只见他的目光正看着眼前的女孩,心中顿时来气,沾惹了枝言还不够,还想要来沾惹自己另外一个妹妹吗?这怎么能够?当下就转身对张暮已道:“方才的事待我再思索几日与张寺正商议,此事牵连甚广,务必要谨慎为先。还有舍妹顽劣,还请寺正包含。”
张暮已往后拱了拱手,脑海里是女孩的几缕发丝被雨淋湿,贴在光洁额头上的模样,多了几分纯真无辜,恍如那日分别时。一时间连太子的话也并未听清,便只回道:“公主一副真性情,臣亦钦佩。”
太子简直不忍多听,他说的那么多话,他都听进去一些什么了,什么真性情,连要紧事都不顾了,简直是荒唐,但这是不能放在明面上说的,他只得道:“过几日父皇问起此事,寺正可不要糊涂了才是,枝和,我们走。”
枝和跟着太子转了个方向,走着走着,没想明白中间到底是那句话说错了,竟惹的太子哥哥这样大的火气,她跟在太子后面,问道:“太子哥哥,你和张寺正熟识吗?”
太子哪里想到枝和也会问这样的事,想也不想当下就道:“他虽救过你,可是此人善计谋,你万不可与他走得太近,知道吗?”
枝和愣愣的应了一声,善计谋,难道之前那些救她的事情,也是计谋吗?她想得入神,不妨太子在她面前突然停下来,她一头撞上去,揉了揉自己的鼻子,问道:“太子哥哥,你做什么?”
太子叹了一口气,像是有无数的话要说,到最后还是顿了顿,只缓缓道:“我知你这人总是最心善,只是万不可凡事轻易相信别人,若是以后有关他的事情,你拿不定主意的,都可以与我来商量。”
枝和低下头,好像被太子猜到了心事似的,闷闷的应了一声知道了。似乎所有有关张暮已的事,太子哥哥都是极力讨厌的。
那么他,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呢?
这一天过的心不在焉,连和淑娘娘说话的时候,都分了好几次神,等用完了晚膳,才自顾的回了仪鸢居,脑海里不断闪过那个人的身影,晚上躺在榻上,闭上眼睛,好像又回到了那个小屋,鼻尖能闻到他的身上的气息,是愿意让人依靠的。
可是如果这一切都是计谋,那她能相信的还有什么?难道真的有人会拿自己的性命来算计吗?若是失败了,岂不是平白无故搭上一条命,她只是一个不受宠的公主,又有什么可值得的?
夜已深,躺在榻上翻来覆去,竟是失眠了。
她索性坐起身,托着下巴看地上的月光,外面守夜的小宫婢轻手轻脚的进来,轻声问道:“公主可是要喝水了,还是要起夜?”
枝和愣着神看地上的几道光,突然觉得烦躁,无念便无求,可是这些念头却如蚕茧,越织越密,似乎目光所及到处都是那个人的身影,摇了摇头,到底还是自己的心病,她重新躺下去,声音是哑哑的,轻声道:“把安神香换上,不必再进来了。”
第二日起来,脑袋里晕眩的很,虽说起的晚了,但因着没睡安稳,起了身还是觉得不大利索。但吃完了早膳,也有一些好消息,严双拿了一张帖子进来,笑着道:“公主,您看这是谁要来瞧您了?”
枝和皱了皱眉,严双既是笑着的,必然是亲近的人,问道:“是太子哥哥吗?可平日里也不见你这般高兴。”
严双摇摇头,递了帖子给她,说道:“是明文姑娘的帖子呢,知道公主您这两日身子不好,到宫里看您来了。”
枝和脸上露出笑,她正觉得无趣呢,平日里她来往接触的人不多,虽与明文相处的不多,却也知她的爽朗性子,如今她们二人境况相同,可不是要多走动,她忙道:“什么时候过来?是午膳前还是午膳后,前两日太子哥哥给我寻了个纸鸢,我刚好没处用,这会儿她来了,可不是能派上用场了。”
严双点了点头,“今日太阳好,要我说,您带着明文姑娘,宫里头走一走看一看都是好的。”
枝和摇摇头,“明文是那样活泼的性子,走走看看哪里能让她畅快,要我说,放纸鸢,她定是爱的。”
倒是许久未见公主笑的这般恣意,严双点点头,笑着道:“好,既这般,奴婢让小寅子去备点点心,等会儿明文姑娘来了好招待呢。”
枝和站起身去看外面的天气,“嗯,可叫小寅子多备些,瞧着今天天气好,定能叫这飞天鹰飞起来。”
飞天鹰便是那纸鸢的名字,状如展翅大鹰,混身乌色,做工精美,展开来能有一人高,只是就她一人,仪鸢居里没什么会捣鼓的人,太子哥哥又忙,所以一直未将这飞天鹰放上天,如今明文来了,倒觉得有些希望了。
明文是在午膳之后来的,枝和正坐在屋子门前的青石上,看着梅花的花瓣被风一阵一阵吹下来,便听见外面的小内侍报着:“明文姑娘来了。”
枝和站起身,朝殿门一路小跑去,明文也是小跑着进来的,两个正值花季的女孩,彼此见到的,都是最好的模样。
两个人停下来,明文先围着枝和绕了一圈,说道:“还以为你病了呢,没成想跑的比我还欢,真是极好的。”
枝和拉着她往前走,彼此熟悉了,虽几日不见,也不觉得有什么别扭,她说道:“不过是胡传罢了,不过你能进宫来看我,倒更叫我高兴呢。”
明文摆手,若是住在宫里能叫她逃掉母亲那些规矩,她倒是巴不得住在宫里,她素来野惯了的性子,如今每天关在房们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那才是折磨。她缓缓道:“每日都要学习诗词和女红,连出门打马球都不成,京城里便没我这样活的这么憋屈的女子了。”
枝和知道她近来的遭遇,舅母有的时候的确过于急进,活生生的人,哪里是关着逼着就能变了心意的。但旁的话也不能多说,便只道:“囫囵学着点就罢了,又不做那孔圣人,也不必那么周全的。”
明文听了她的话,飞快的点头,应道:“正是呢,祖母也那么说,偏母亲自己想的多,非要我学些个七七八八出来,如今出来见你,倒还叫我透了透气,你日后可常叫我出来才行。”
枝和点了点头,澄晴和严双已经拿了飞天鹰在殿前等她们二人,她带着明文走到飞天鹰前,笑着道:“我可有个好宝贝呢,你快瞧,这么大的纸鸢,你先前可见过吗?”
明文惊喜的蹲下身去看,用手摸了摸纸鸢的骨架,称赞道:“果真是不错的,我从前并未见过,可飞起来过吗?飞的高吗?”
枝和也一并蹲下来,摇了摇头:“就我一个人,哪里能飞得起来,如今你来了才好呢,我们去游鲤湖旁,那里的空地最大,迎着风也飞得更高些。”
两个人拿了飞天鹰往游鲤湖边走,明文果然是厉害的,不到一刻的时间,飞天鹰已经飞在天上了,枝和仰头看着,高兴道:“果真是有本事,天天叫你进宫来玩才好呢,下雨天也不怕,保管叫它飞上去。”
明文笑的停不下来,回道:“我又不是会显能的神仙,哪来这么多本事,是你这飞天鹰做的精妙,这才叫我碰了好运呢。”
枝和还想说什么,却见明文捂了捂肚子,变了脸色,只听她急道:“不成,定是来的时候贪了凉,这会儿竟有些闹肚子了,把绳给你,我去去就回。”
枝和接过飞天鹰,担忧的问道:“可要紧吗?要不给你宣个太医瞧瞧?”
明文捂着肚子向前跑,“不碍事的,都是老毛病了,只费些时辰就是了。”
枝和担忧的看着明文离开的方向,见澄晴走上来,不免急道:“可不会有什么事吧,小寅子呢,快叫他去太医署那里看看,刑太医还在不在值上。”
澄晴应了是,刚要去叫人,却见是明文身边的小丫鬟过来,忙道:“我们家小姐说公主不必唤太医,小姐这两天吃的辣子多,气通不顺,不过是一时的急症罢了。若是传唤了太医,怕回到家又被大娘子责问,这才叫我过来同公主解释。”
“我这舅母……”枝和叹了一口气,接下来的话到底还是没说出来,澄晴并未走远,听见这一番话,还是站在一旁,枝和手上的飞天鹰此刻迎风飞的越发高,她将线紧了紧,对那小丫鬟应道:“知道了,你只管去看顾着明文姐姐,若是有什么事,再过来回话吧。”
小丫鬟跑着离开了,只是前脚刚走,后脚枝和就听到了一串笑声。人还未至声先至,枝和回头看,原是枝言来了,只见她今日头上只别了一支鎏金流苏的步摇,和身上的赤色襦群相映得彰,衬出女子的端鲜亮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