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17
远方有野山鸡传来打鸣声,枝和无力的睁开眼,却看见澄晴在自己身边,破旧的土屋里,看不见他的身影,仿佛最后那声枝和只是她的幻想罢了。
澄晴的眼圈是红肿的,看见她醒了,脸上显出开心的笑,“公主醒了,神仙菩萨保佑,我竟还能看见公主平平安安。”话还未完她又要抹眼泪,“澄晴以为再也看不见公主了。”
枝和费力的抬起手,握住澄晴的手,像无声的安慰。
御林军在后面抱拳,说道:“马车已经安置妥帖,公主先上马车回宫吧。”
这是已定的局势,再更改不了的,枝和点了点头,旁边有几个眼生的婆子过来扶着她,上马车之前往后面的山林看了一眼,树丛密密麻麻,也不知他是怎么来去的,看的时间久了,澄晴在旁边问,莫不是还后怕着。她在心里失笑,有他在,倒也没那么怕的。只是这样望着,倒像成了永别似的,可哪会呢,皇城内天子脚下,总会再见的吧。
她低头进了马车,马车里铺了厚厚的几层软被,躺下来恍如是在仪鸢居的榻上,她闭上眼睛,便缓缓的昏睡过去了。
到了地方,还是澄晴把她叫醒的,枝和揉了揉眼睛,看来没出皇城太远,这会儿就已回了宫里,她下了马车,看见旁边的太子也正好下了马,这倒是奇怪了,太子哥哥是什么时候来的?她正要开口,听见澄晴在一旁说:“太子殿下早在半道上就过来了,只是公主睡着,所以才没和您说。”
原来是这样,枝和见太子过来了,也走上前小声的问道:“太子哥哥的手伤如何,可严重吗?”
太子摇了摇头,自己这妹妹最是心大,自己出了这样的事,还赶着来问他的,当下便道:“自然是没事了,你呢?可有伤着,哪里摔疼了吗?”
枝和又想到下水之时,她是被人抱着的,自然是无碍,只是不知道那个人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出了那片林子,她片刻的出神,又听见太子在旁边问:“怎么了,莫不是摔傻了?”
她回过头看他,脸上没什么神情,因为身子虚弱,说起话来还是慢慢的,“我自然是一切安好,只是太子哥哥总不见得是来看我的,瞧着倒是像是来打趣我的。”
太子听了也失笑,赶忙讨饶道:“我的好妹妹,知道你没事,我心里这颗石头才算真正落了地,偏说我是来打趣你的,真是菩萨听了都要落泪。”
枝和的心里泛起温情,旁边的内侍抬了软轿过来,澄晴扶着她上了轿子,她在里面拉开轿帘,看见太子走在一旁,才轻声问道:“那天救我的人,太子哥哥可认识吗?”
太子的心顿了一顿,他知道枝言和张暮已的渊源,却绝不想自己的另外一个妹妹再和这个人攀附上任何关系,当下便道:“并不熟识的,不过是尽了为官的本分,其他的,你无须在意。”
帘子重新被放下,轿子里传来一声闷闷的知道了,便无话了。
皇城外,正是偏郊的官道上,张暮已坐在马车上,从方才和阿客汇合,他就知道,自己就不再是自己了,而是那个为了大业而活着的人。
“主子,您这次实在是太不小心了,要那老东西的信任何其简单,何必为了个不受宠的公主做下这样的事,您是何等的尊贵,若是出了事,可叫我们怎么向孟老交待。”阿客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分析的利弊输赢,他早已在心里盘算了千百次,可那又怎样,她是那样独特的女孩,她只是她,不是任何人的附庸。
从他在法华寺的山门看见她被人劫持,他才知道,原来她是大齐的公主,不是什么太子的姬妾,那一刻,他竟然是狂喜的,心里的喜悦无可抑制的向上涌,他的任务是救下公主,那么很好,他赌了自己的命去救她。
“主子……?”阿客的声音再次传来。
张暮已回过神,用手揉了揉眉心,低声道:“去孟凡堂。”
枝和回到仪鸢居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了,但这也不妨碍,进了仪鸢居,里面还是和白天一样的灯火通明。
淑贵妃和张婆婆是在门口迎着的,还有旁的太医也一并站着,枝和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便被几个婆子迎着进了内室,里面备了一木桶的热水,淑贵妃道:“知道你喜净,那样的大冷天掉下冰潭子,怎么也要热汤里好好浸一浸。里面都备好了药膳,你先泡一会儿就是了。”
枝和皱了皱鼻子,果然闻见一股子药味,刚要说什么,借着屋里的灯仔细看,身边的几个人都是眼下发青,心里不免一阵心疼,枝和道:“我知道了,只是瞧大家精神也不好,不如先叫了歇吧。”
淑贵妃哪里肯依,眼里泛着水光,又念了一阵神仙菩萨保佑的话,说道:“你只管先泡了这药浴,等太医看过,你自顾躺在榻上了,我才能安心呢。”
枝和的脸红起来,左右今日是逃不掉了,正好自己也正昏沉的很,澄晴和严双过来帮她更衣,一并的人退了出去,她这才放松下来,同两人低声道:“这般被人惦记着,倒是不错的。”
这两个人这几日心绪本就不稳,严双一听,更是急的很,一双眼睛哭的肿肿的,忙道:“公主可不能说这样的话呢,您不见了两日,奴婢这颗心就吊了两日,幸好老天菩萨开眼,奴婢还能看见您,这样的惦记,下次可不要再来了好。”
澄晴也点了点头,枝和瞧她们两个人,怕是继续说下去,免不了眼里又要掉金豆子,应了一声便也不说了。药膳里面有安神的草药,泡着泡着一时只觉得发困,也不知道后来是怎么上的榻,连淑贵妃什么时候走的也不知道。
既回了宫,又是出了这样的事,仪鸢居里这几日忙得很,连皇帝都亲自过来了两趟,更不用说底下一些大大小小的妃嫔了。
从前仪鸢居最是冷清,枝和哪里能适应这样的热闹,趁着午后下了雨,没人过来,便和澄晴一起到御花园,说着是赏梅,不过是来寻些幽静,雨天没什么人,让人在雨歇亭里备了纸墨,一边赏景一边画景,那才是最妙的。
“淡淡流水,论胥而逝。泛泛柏舟,载浮载滞。若每日都是这般,弹琴微啸,垂钓鼓楫,倒也是优容自得的,可比每日在宫里这般困顿着好。”
枝和笔下的红梅渐成,有过这样的遭遇,心境与之前有了些变化,想着之前历代的文人学士,不免发出这样的感慨。
“这几日总觉得公主同之前不大一样了,您去了一趟法华寺,可别心境也淡的和那些和尚一样才好呢。”澄晴替她收起画,红梅映雨,也是美的别有一番风味。
“我不过随口一说罢了。”枝和收了笔,脑海里映着那个人的身影,过了这么多天,不知道他怎么样了,朝堂上没有什么风声,事关天家颜面,什么事只要牵扯到她身上,哪怕是有再大的功绩,也是要被压下来的。外面的雨淅淅沥沥,裹着一股寒气,她突然道:“今天这雨说起来也下的突然,只怕太子哥哥还在政事堂与父皇议事,你去拿把伞,我们去给太子哥哥送了伞,再一起去芳鸣宫找淑娘娘说说话。”
澄晴应了一声是,主仆二人便往政事堂去,只是去的时候稍晚了一些,迎在门口的小内侍赔着笑,只说着公主稍晚了一步,太子前脚刚出去,后脚就来寻人,可不是晚了一步。枝和向前看,汉白玉的台阶上,果然瞧见了太子的身影。
小内侍也似乎是瞧见了,笑着道:“您看,那正是殿下呢,您这会儿过去,还来得及。”
枝和点了点头,迈开步子便向前跑去,旁边的澄晴没反应过来,落后了一步,便撑着伞追她:“公主,您慢些。”
太子是和人并排走着的,只是隔着雨雾看不真切,眼看着两人下了台阶,就要看不见身影,枝和心里一急,远远的喊了一声:“太子哥哥。”
远处的人似乎听见了,只见那二人停下来,似乎还往上走了几个台阶,枝和快速的跑过去,等看清了眼前的两个人,才慢慢停下来,虽想着或许是能见到那人的,但不成想是这样的局面,太子哥哥不是说过与他不熟识,怎么偏就这会儿是在一起的。
后面的澄晴也跑了上来,把伞遮在她头上,又把另一把伞给她,“公主,您跑这么快,可忘了伞还没拿呢。”
枝和应了一声,步子是缓慢的,又想到那天他离开时对自己说的话,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后,他从来都唤她公主,可是那一声枝和,是不一样的,像带了点不同的情愫在里面,一声声的呢喃,总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太子往前一步,刚好隔在两人中间,问道:“给我送伞来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