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14
枝言拿了文章上来,皇帝才陡然回到现实中,拿起文章细看,倒果真是不错的,虽从小长在宫里,但文章关系天下,不少的引经据典,似一气呵成之作,皇帝脸上笑容更盛:“言儿说女学需引起重视,那么依言儿看,若要开女学,又该学些什么呢?”
枝言的身子挺的笔直,说道:“女学,自然是女子之学,不管是年岁几何,都应该开上相应的学坊,技艺和文韬,大齐的女子,不说兼得,一样总该是要有的。”说完看了一眼枝和的方向。
枝和愣愣的坐在位子上,倒是没想到枝言还有这样的抱负,只是这么看自己做什么,总不见得是好事,转了个视线,也不再去瞧她,只自顾自的发呆。
只是没过一会儿,皇帝又点了她的名,原来是枝言和皇帝说完了话,皇帝说道:“你哥哥姐姐都给朕准备了好彩头,朕瞧你在这坐了半天,竟没半点响动,怕是不叫你,你还在神游太虚呢!”
枝和的脸一下子红的厉害,忙道:“儿臣这几日不仅看文章,还学了琴,只是技艺不精,父皇听了,可别笑话儿臣才是。”
皇帝这下笑的更厉害,“既然还没奏,早早的讨饶做什么,朕只答应你,不罚你就是了。”
“正是呢!我听前两日宫人说仪鸢居有琴声传出,起初我还不信,原是妹妹一双妙手,倒叫我佩服了。”太子这会儿也喝了点酒,心里是想打趣枝和的,一时说出来后,又看见她脸上的红红绿绿,怕日后落她一个埋怨,当下马上宽慰道:“我后来也去听了,倒是不错的,妹妹只管弹便是。”
枝和在心里暗暗给太子使了一个眼风,面上却是温润的笑,缓步移到宫人架好的玉琴前,双手抚过琴弦,凝了神,指尖微动,听见熟悉的音律,琴音婉转,她一时弹的兴起,等到一曲终了,方能擦一擦额头上的汗。
目光向上看去,只见皇帝正听得入迷,半晌才听见他喃喃道:“从前…你母妃,最爱的便是这首曲子。
枝和并未接话,盈盈一拜,慢慢的回到自己的位子上。
大抵心里是有个缺憾的,所以在这样的一个时间弹了这样的一个曲子,让皇帝再尝一尝爱而不得是什么滋味,可对自己,又何尝不是求而不得的痛苦。
本该到子时的除夕宫宴也早早的散了,皇帝一时喝多了酒,连着后面的歌舞酒宴全都撤了席,皇后让各宫都回去早些安置了,这便是散席了。
严双和澄晴扶着枝和回去,少女的脸上此刻疲惫的很,瞧不出什么悲喜,严双安慰道:“公主莫要再伤心了,回了仪鸢居看看小寅子的手影戏,那才叫有趣呢。”
“哪里瞧出我伤心了,我可好得很,明天就是正月里了,我可又大一岁了。”枝和脸上现出笑,柔和的灯光映在脸上,像一层白色细纱,虚虚掩住眼底的悲伤。
其实伤心还是有一点,但因着今日事多,口中还有疼痛,便也不愿去计较有多难过了。
回了仪鸢居,里面还是热闹的,大伙都包了饺子,正在听小寅子说小人书,枝和这会儿虽觉得有些昏沉,但也还是坐下来,尝了一口饺子,是混了牛肉和虾肉的馅,鲜是鲜的,但到底还是少了些什么,总觉得食不知味。
小寅子的小人书说完了,大家都是一阵喝彩,然后目光转到自己身上,她只得站起来说了几句吉祥话,等着张婆婆给大家发了压岁的红包,这才自顾的进了屋子。
澄晴拿了薄荷茶进来,小声的说:“嘴里的伤可还好些吗?要睡也先吃了这碗茶才好,我方才进来,连婆婆也不知道的。”
也好,这样的事不让张婆婆知道,免得她问的太多,连一些细枝末节也不放过。枝和斜靠在榻上,懒懒的接过那杯茶,“对了,那东珠可找到了吗?”
澄晴摇了摇头,“前前后后找了三四回,也不得见,怕是园里那群人手黑,瞧见就收罗走了,哪里还能寻到?”
枝和心里不大在乎,随口道:“罢了,也不是什么精贵的,不必那么上心就是了。”说完又打了个哈欠,“倒不知为何,今日总觉得这般困。”
澄晴替她拿了面巾来擦面,温热的棉巾擦过脸上,才稍微让人清醒了一些。她说道:“知道公主这两日总睡不好,张婆婆前些日子还说要做场法事,等去了法华寺,瞧着应是要办起来的。”
“是吗?”枝和偏过头反问,又见澄晴点了点头,两人又絮絮的说了一些话,到底还是没撑到守岁的时间,还未到子时,枝和便沉沉睡下了。
第二天一大早,日光慢慢洒向人间,新的一年还是有些新气象的,前两日还是下着雪的,今日就出了大太阳了。宫人们开始忙碌起来,洒扫的洒扫,煮茶的煮茶,井然有序的模样,瞧着都让人舒心。
张婆婆进了里屋,里面的人刚起来,一双桃花眼还是惺忪的模样,也不管她听不听的明白,她笑着道:“等会子要先去皇后宫里请安,保不齐要碰上各宫的妃嫔们,好歹今日也穿的齐整些,大过年的,穿些红的该多好。”
枝和还迷糊着,只听见了张婆婆最后那句话,可就是这一句,也得拿出来驳一驳,“那么招摇做什么,人人都把目光放我身上,我难道是唱戏的吗?”
张婆婆摇了摇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公主可要慎言呐,什么唱戏不唱戏的,那是您该说的吗?”
枝和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显然是自己一时嘴快的毛病又犯了,她只得换了话头:“知道了,对了,前些日子说去法华寺的,可定下来了吗?”
张婆婆点了点头,“定了,约是初三去的。”
枝和下了塌,澄晴拿了一套粉色并白色的间色裙过来,瞧着素雅了一些,但枝和却欢喜的紧,张婆婆动了动唇还是没说什么,澄晴笑着说道:“婆婆不必担忧,公主姿色无双,怎么穿可都是好看的呢。”
既这么说了,那左右瞧瞧,的确是规整的,好看的姑娘,怎么穿都是好的,有这张脸在,出去了就是一个门面。
张婆婆满意的出了门,澄晴瞧着人走了,才说道:“昨夜喝了薄荷茶,嘴里怎么样了,可还痛吗?”
枝和捂了捂自己的嘴巴,想到昨夜在船上遇见的那个人,只觉得脸有些发烫,她回道:“这会儿好些了,回头再给我拿一碗来,应是能大好了。”
穿好了衣裳,戴好了头面,这才缓缓的出了里间,小寅子备了几块梅花糕,枝和拿了两块打算先垫垫肚子,等到外面的轿子叫好了,这才出了仪鸢居,往皇后宫里去。
枝和来得晚,这会儿人都聚在皇后宫里,外面的仪轿都排了长长的一路。枝和进了门,先闻到一阵浓郁的脂粉味,香气虽怡人,可太厚重了些,不免让人皱眉。
进了主殿里,大家正欢快的聊着天,枝和瞧了一圈,幸好还未见枝言,不然,自己可不就是最晚来的那个了?她向皇后盈盈一拜,说了几句吉祥话,抬头见上座的人,此刻眉眼温顺,笑的一副慈爱的模样。
皇后叫人赐了座,又叫人端了一碗御厨新作的八宝茶过来,说道:“好孩子,先坐下喝点热茶,难得瞧你来看我,我还想多留你一会儿呢,等会儿去瞧了你淑娘娘,也可先帮我问声好来着。”
皇后的话是一向夹枪带着棒的,什么难得来瞧我,给淑娘娘问声好,都是一些老好人的把式了,枝和连眉都懒得挑,半句也不愿多说,直直的应道:“是,儿臣定谨记在心。”
皇后显然是没想到她这么快吃下这个瘪,点了点头也不再说什么,自顾的和另外几个嫔妃说话去了。
枝和闲着坐了一会儿,好在心里还有成算的,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找了个托辞溜了出去。
算了算时间,这会儿去芳鸣宫应该是刚好的,连轿子都不用坐,两条腿慢慢的走,心里是有期待的。
她们这般过去,芳鸣宫里的人也没闲着,典雯一大早就叫了伶俐的小内侍等着,若是见到昌平公主来了,只管来通报。
枝和刚走近,便看见典雯站在门口,她开心的露出笑,一路小跑着过去,问道:“淑娘娘可醒了吗?还是我来的太早了,典雯姑姑怎么还在这迎人?”
典雯笑着迎她,说道:“想着正月初一,您定是要来拜早年的,便唤了人早早的在这等了。”
原来是这样,枝和探着脑袋看,“那太子哥哥呢?他可来了吗?”
典雯摇了摇头,“太子殿下这会儿在官家那呢,等会儿就过来了的。”
枝和点了点头,进了主殿里面。
只见里屋坐了一个女人,眉目平展,目光柔和的看着镜中人,岁月待人宽容,所以在这样的美人身上不舍得留下足迹。只是因着生了场病,瞧着比之前更消瘦了一些,枝和飞快的跑过去,趴在女人的膝头,高兴道:“淑娘娘,你可算好了,枝和一直想着你呢。”
淑贵妃的手轻轻抚过她的乌发,像哄小孩呀一样,“前些天声儿来看我,还提起你这股蛮劲,小阿枝这是长大了,知道疼人了。”
枝和仰起头,轻轻道:“淑娘娘以后可不能再这样了,不让人进来瞧算怎么回事呢?”
淑贵妃笑了笑,脸上是一片慈爱的模样,知道她来了自己宫里几次又被劝回去的事,大约是女孩儿心里还有委屈,所以才在这里猫儿似的撒娇。心里是疼着她的,从小看着大的孩子,如今又是花一般的年纪,静姐姐走得早,自己能给她最好的,就一定要竭尽全力。
淑贵妃说道:“你自小身子弱,若是再过了病气,我又如何向姐姐交代?再说了,也不是什么大病,年纪大了,总是会有些头疼脑热的。”
枝和的脑袋伏在淑贵妃的膝头,两只手不自觉的抓紧,好像想起从前母妃最后那些的时光,忍不住道:“淑娘娘一辈子不生病,一辈子都陪着枝和才好。”
芳鸣宫里的管事姑姑进来看见这一幕,忍不住笑道:“公主,哪有姑娘一辈子不嫁人的,以后可是要找驸马的呢!”
枝和站起身,不在意的模样,反而问道:“不就是个驸马,难道我不找,还有人逼着我找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