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13
枝和同这几个人擦肩而过，一颗心跳的极快，明明还是冬日里，背后却出了一身热汗，没头脑似的。她拍了拍自己的脸，却不及防自己的脸那样烫，方才的脸色，岂不是同那马上的关公一样了？那定是被他瞧见了。她一下子只觉得懊恼，每次出糗的模样偏偏都让他瞧见了，平日里礼数礼节做的最是端正，怎么就……
进了殿门，还未坐下，便喝了好几口凉茶，瞧着门口的方向，只等着澄晴来。
张暮已和这些世家公子是没什么话好说的，因此一路上便显得沉默寡言，此刻还在听那两人道：“方才那女子虽围了披风，可那窄腰，我确是瞧的仔细，身如细柳，走起路来左右盈盈，果真是个绝品。”
另一人接道：“赵兄看的细致，那美人倒从未见过，想来定是京城里哪个大人的姨娘所生，这会儿到了要议亲的年纪，主母这才放出来相看人家的。”
张暮已一言未发，却听两人说的越来越过火，那人继续道：“王兄说的在理呀，不知是哪家的女儿，若是叫我娶上她，我定让她三天三夜下不了地，哈哈哈哈哈。”
简直越说越没有边际了，脑海中不自觉泛起她的脸，有灵动活泼，高兴的，也有委屈困顿红着脸颊的，船上一别，指尖似乎还有她肌肤细腻的触感。这样的庸人之辈，竟也配肖想她？他冷冷打断他们：“张某此时方想起，这两日寺卿忙得并无闲暇，两位公子也不必再来了！”
话一出，便扶袖离开。
这二人不过也是庶出的勋贵之子，平日里游手好闲惯了，得不到爵位，便想着求几个闲职，如今看来，倒也不必了。
只怕到时候叫他们知道了她是谁的人，才会害怕的瞠目结舌吧。
澄晴进了门，看见的便是自家公主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虽然眉紧蹙着，但殿内烛光明亮，远远瞧过去，怎么都是好看的。她行了个礼，也不问她去了哪里，只说道：“幸好我方才出来的时候又带了月仪，这会儿再回去拿件披风是刚好的。”
枝和点了点头，知道澄晴做事是最稳妥的，此刻便捂着脸说道：“刚才喝茶水的时候烫着了舌头，上次太医配的薄荷茶粉可还有吗？”
“怎么这么不仔细？张了嘴我来瞧瞧。”澄晴急忙上前，既着急又心疼，“不过离了一时半会儿，便出了这样的事，被婆婆知道了，免不了要心疼一番。瞧着是还好，等拜完了寿，便先回仪鸢居吧！”
枝和一时讪讪的，左右方才在船上发生的事她是谁也不打算告诉的，便转了个话头，说：“对了，严双呢，她回来了吗？”
澄晴摇了摇头，“已经托了沈小姐的婆婆替我们看了，若是见到严双，便让她上这来寻。”
这样的安排是最稳妥的，枝和托着腮帮子，一时间松散下来，只是没过片刻，又澄晴吃惊的问道：“公主耳上的东珠怎么少了一颗，是拿下来了还是掉在哪里了？”
她后知后觉的摸了摸自己的耳朵，果然少了一颗东珠，那东珠上还镶了一圈的明亮锆石。她平日对这些装饰算不上太喜欢，只是如今少了一只，不成对了，才觉得有些惋惜，也不记得是什么时候掉的，片刻后才道：“你去游鲤湖边找找，我就去了那里，若是没有，再去宫道上看看，左右都看顾着，能找到最好，这个东西小，真找不到，便也罢了。”
将另一只耳朵上的摘下来，她平日里戴这样的饰物本就不多，谁能想到，年节里戴一回，竟是最后的缘分。
两人正说着话，外面传来一阵敲门声，原是月仪和严双一起到了，枝和喊了一声进，两人推门进来，月仪手上拿的是一件白狐的披风，比方才那件素淡一些，想来是婆婆替她选的，这会儿入了夜更冷些，穿这个好防风。
枝和换好了披风，这才重新坐下来，问道：“淑娘娘怎么了？是身子又不舒服吗？”
严双路上走的急，刚把手上的披风挂好，便说道：“公主倒不必太过担忧，原本就是快好了，这大半夜的出来，就怕没的吹了个头疼脑热的，这才没来呢！我方才去芳鸣宫，里面也正热闹呢！”
“这样便好！”枝和咧着嘴笑，好像疼痛在这一时被忘却了，脸上是开心的表情，“那我明天就起个大早，去给淑娘娘拜个早年。”
严双摇了摇头，趁早打消她这个念头，“淑贵妃猜到您会这么说，特让我来带一句话，娘娘说了，您可别这么早，您不睡懒觉，她还想歇一会儿呢。”
枝和失笑，还能这样揶揄自己，果真是好了的，明日要去一趟芳鸣宫，那又该什么时辰去呢。正想着，听见外头闹哄哄的，严双出去看了一眼，笑着说原来是今日的灯魁要公布了，外面一时热闹的紧。
“并未有什么新鲜的，我可半点不想出去瞧，等拜完了寿，早些回去睡觉才是正经呢！”枝和没觉得半分热闹，这样的场面自己一向不大喜欢，同世家的勋贵们无半分话可说，除了今日明文倒着实让她吃了一惊，可也实在不想有其他的惊喜了。
等这一阵子的热闹过去后，枝和才缓缓的出了门，旁边有小内侍跑过来，引着枝和往前头走，这是放了前头的勋贵们回家，接下来才是宫里头自己的一派喜乐。
还是在方才的花厅里，枝和坐下来，旁边是枝言的位置，人还未到，想到方才枝言上船的身影，就不由得心头一跳，只盼着她早日现身。
皇帝和皇后还未入座，枝和刚吃下几颗酸梅子，便听见旁边传来响动，原来是枝言坐下了，只是瞧她脸色是煞白的，似乎还有些心慌，让人瞧不真切。
枝和没应声，也不想发难，继续吃自己的酸梅子。
没一会儿就有内侍尖声喊着皇帝和皇后到了，几人纷纷起身，枝和这才注意到前面的太子，应该是跟着帝后一起来的，多日没见，消瘦了一些，不过看着还是俊朗的，也不知这选太子妃的传言是不是真的，若是真的，她可要多个嫂嫂了。
皇帝这会儿脸上是微红的，看上去像先喝了些酒，眼神里带着笑意，先说了一番祝酒辞，无非是大齐国运昌盛，永保太平之类的，枝和没认真听，却不防皇帝突然点了她的名，问了她，却也只是家常的话，皇帝说：“前几年的灯会，朕鲜少见你的身影，今日倒是见你猜了几个灯谜，莫非我儿这几日都在仪鸢居苦练不成？”
枝和的脸上微微发窘，这样的事被当众这样拿出来指摘一二，纵然她脸皮再厚些，也觉得有些难为情，便道：“儿臣自然是要苦练的，俗话说笨鸟先飞，多看多背些总使得的。”
皇帝笑着点点头，皇后的脸色却不大好看，这么大的家宴上，不先说别人，唯独是枝和，她的枝言一向是最刻苦的，却从不见皇帝夸奖一二，刚要打断皇帝的话头，又听他道：“朕前两日听陆槿说，你可是有两日没去学堂了，可要朕替他讨个说法，你且说说，是怎么回事。”
枝和微微低头，皇帝口中的陆槿便是她的夫子，前两日告假未去学政殿。没想到就在这里等着自己，她只得厚着脸皮说道：“儿臣不才，前些日思虑陆夫子因雪地湿滑而跌倒，腿伤多有不便，为人子弟，应尽关乎之责，想着若是让陆大人少走些也是好的，便未曾去学堂。”
皇帝听完她这一番话，不禁拍掌大笑：“罢了，只当你是贪玩着，只是下回可不能再如此了，朕本就有意在朝中给你找个新的授读，到时候可不能丢了朕的脸。”
枝和倒是没想到皇帝是这样打算的，但这会儿是在大宴上，也只能点头应了是，叩谢皇恩。心里却是不乐意的，这个陆槿，为人还是宽厚的紧，哪怕是自己开了天窗没去学政殿，也没什么，想来刚才的讨说法，也只是皇帝的一个说法罢了。
也不知又会找个什么样的大学士来，心里没什么期待，坐下来后喝了一口冷好的茶，才觉得舒服了一阵，听着皇后在上面说话。
“都到了年关了，还总盘问孩子们这些做什么，难得松快的日子，官家便说些开心的吧。”皇后在一旁打圆场，目光从皇帝身上移开，笑着说：“听说你们今日都带了不少手艺，这会儿还不献，可等着何时呢？”
“儿臣近日为父皇寻得一块好玉，还请父皇过目。”还是太子先站起来，呈上来的是一块上等的西和玉，玉身通透，形状状似龙鳞，连皇帝看了也赞叹不止，止不住道：“此玉形状怪异，不似人为雕琢，容声又是从何处得来的？”
太子答道：“儿臣此前出巡临安，巧遇假扮西河商客的奸细，一举拿下之后得到此物，后不幸辗落在临安驿府，不过前日刚到京城，特将此物献给父皇。”
“难为你有心了，朕甚是满意。”皇帝让身边的人将东西一并收好，又听见皇后在一旁道：“前些日子枝言倒是写了不少的文章，听沈大学士说的还颇有些资质，一直想看倒还不让我看了，官家不妨让她拿来给我们瞧瞧，也让她别那么得意才是。”
“哦？”皇帝笑着看向枝言，“倒是写了什么了，让朕来看看，从前只看容声的文章，满篇的长臭道理，虽是朕亲手教的，可也总看的不尽兴，未曾想，枝言也到了这般作文章的年纪了。”
皇后笑着，脸上的柔情不曾消散，轻声说道：“虽瞧着孩子们都大了，但倒是觉得官家还和从前一样，未曾变过似得。”
皇帝的眼里此刻也带了点回忆，回望过去，从沙场度日到宫城权倾天下，仿佛从前那些日子，就在昨天，永远是热血挥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