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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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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船舱内烛火虽不亮,可也足够枝和看清眼前的人,鼻尖似隐隐闻见青松枝的味道,她惊道:“是你?”

    “木姑娘……?”话未说完便止住了,对面的男人看到她,脸上也带了异色,似乎惊讶她会在这里出现,但不过片刻,他脸上的神情就平复下来,只听他缓缓问道:“木姑娘怎么会在这里?”

    “我……我是……”枝和哪里会料想到这样再次相见的场景,原先就那般诓骗他,如今又该怎么说?一时间只觉得窘迫,连话也说不出。

    只见张暮已依旧是笑着,从那日回去他便已经知道她是太子的人,今日在宫中相遇,此刻一身华服,不正是应证了自己的猜测吗?只是太子派她接近自己目的是什么,若说美色令人智昏,虽她确有一张出众的脸,可是想靠女人来拢权,未免也太小瞧自己。

    他拿起手中的玉杯,不紧不慢的说道:“听闻近日东宫的梅花开得极好,园中红梅齐绽,便是隔着几里,也能闻见梅花清香。不知木姑娘,我说的对吗?”

    枝和被他的话扰乱了思绪,方才还在问自己为何在这里,这会儿如何说到太子哥哥的东宫去了,但人家既然问了,也不好不答,她脸上露出浅浅的笑,答道:“先生若觉得是,就是了。”

    理智稍稍被自己拉回来些,喊他先生,便也是对他身份存疑,既是宫外的教书先生,又如何在此刻身处皇宫,游于游鲤湖之上呢?

    “我虽只是宫外的教书先生,可是岳阳书社既是官署,王相邀我进宫出些诗词灯谜,却也不敢相拒,姑娘可还有疑问吗?”他替枝和沏好一杯茶,目光清冽,长得一副俊挺模样,只一笑,便像水上的漩涡,要把沉溺之人吸进去似的。

    枝和移开目光,只觉得自己的心跳的愈发快,从前相遇时倒还未这般,如今船舱空间小,他这样直直的看过来,倒越发叫人无地自容。拿起他泡的那杯茶,猛的灌下一大口,不妨这茶竟是烫水,半刻也不能停在口中,她被烫的呛了一口,谁成想那茶水不偏不倚,正好悉数落在对面人的衣襟上。

    “……”

    “我我……茶水太烫了,你你……没事吧?”本就是烫坏了舌头,此刻连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不是……故意的……我…”她飞快的起身拿自己的袖子去擦他衣服上的水渍,只是来不及了,此刻他胸膛前的那块衣服已经升起了一片深色。

    张暮已按住她的手,语气还是沉稳的,“不必,若要论起过错,还是我这杯茶的不是。”

    枝和悻悻的收回手,面上连着耳根子红的能掐出水来,活了十五年,哪里有过这样的际遇,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得低着头道:“既然你无事,不如还是将船开回岸边,我好去瞧瞧太医。”

    坏了人家的一件衣裳,此刻也还能说出这样差使人的事,枝和也知道不大好意思,只是这会儿舌头是钝痛的,有被烫伤的灼辣感,一时间疼痛上来,也顾不上别的了。

    “抬起头,我看看。”张暮已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

    “啊!”枝和懵懵的抬头,他看看,他能怎么看?

    张暮已自然是不会看的,但眼前的人是太子的人,在自己面前极尽撒欢之举,自己倒也想看看,若是让她吃一些瘪,又会如何,他的身体微微前倾,见她茫然的抬头,顺势用手箍住她的下巴,说道:“在下从前也看得医术不少,姑娘伸出舌头,在下自当为姑娘诊治一二。”

    枝和此刻只觉得窘迫,紧张的舔了舔唇,脑海里想起张婆婆那些教导,只怕今日这样的事被她知晓,定是要在仪鸢居说教几日来正礼法,她偏过头,按住他的手腕,“这倒不用,我家中就有姊妹学习医术,不必劳烦张先生了。”

    烛火一闪一闪,温暖的光芒跳跃在她脸上,每一道光,无不映照着少女的美丽。她的唇饱满而湿润,像可口的果子,桃花眼里是有星光的,像黑夜中的一道光亮,要把他拉进去,步步深陷。

    “张先生?”

    “啊……”他回过神,收回自己的手,眼中看到的还是少女一张一合的菱唇,他转过头,抚了抚自己的眉心,对着划桨的人说了一句:“阿客,回岸边。”

    原本慢悠悠的船,在听到指令后渐渐行的快起来,枝和扶住旁边的船把稳住身形,两人一时无话,船舱里便静默下来。

    等到船不急不缓的靠岸,发出一声轻响,枝和才缓缓起身。

    “木姑娘慢走。”张暮已同她道别,目光追随她起身,少女的一颦一笑都是恰到好处的,天真一派无半点伪饰,太子这盘棋下的精妙,娇憨可爱的绝代美人,谁又能忍心拒绝?只是在东宫之中,若只靠这点本事,能不能活下来还未可知。

    眼前的人,只越发的让自己佩服。

    枝和掀开帘子,月色不浓,却映照的水面如同华贵的丝缎一般,轻柔的荡着波漾,她听他声音回头,虽听出他只是客套之语,但也依旧应道:“张先生也是。”

    “嘭……嘭……”话还未落地,耳边便传来巨大的声响,枝和抬起头,只见五彩的烟火在天幕上像一朵朵花一样绽开,绯红色的光照亮了整个湖面,然后转瞬即逝,迎来下一个光亮。

    原来是各地的烟花已开始点燃了,枝和的动作停滞下来,手还搭在船帘上,一时间忘了该下船,抬着头看天上的绚烂。

    “真美啊……”她低喃出声,目光从天上移到水面上,这才突然想起自己还在船上,局促的回头看了一眼里面的人,没防备的对上他的目光,四目相对,倒像是自己轻佻了。她收回视线,飞快的起身,轻跳上岸,往来时的路上跑去。

    宫船上,船帘被风又吹起几分,从里面看,少女的身影只像一只无措的兔子,从水里跳到地上,很快,便没了踪影了。

    “主子,可要派人盯紧些?”阿客虽不在船舱内,可也感觉到自己主子刚才的异样,只得在黑夜中发出疑问。

    “盯什么,难道东宫里就没有耳目吗?”派出的兄弟都是有去无回,他再想铸成大业,也不想拿更多的人命来做赌注。只是眼前的这个少女,若是并无阻碍,倒还好说。若是有,只怕也……他的眸子沉了沉。

    脑海里却是刚才她看烟火的模样,眼里像装了星光,怎么看,整个人都是在生辉的。

    “那今日公主……迟迟不现身,莫非是……?”阿客的声音再度传来,语气里透露着怀疑。

    张暮已的脸此时晕上一层温黄的光,看上去异常柔和,但是握着杯子的指尖隐隐发白,只怕是皇后的手搅乱了这潭水,惊了本该出现的人,他轻轻一叹:“阿客,我们也该上岸了。”

    烛光一闪,只见方才小人儿坐过的地方有一明物,幽幽的泛着珠光,他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只珍珠的耳坠,旁边缀了一圈的小锆石。女儿家的东西,除了方才那人,还能有谁,不自觉地一笑,想来日后是有机会给她的。

    枝和进了花厅,老远就瞧见明文的身影,澄晴拿来的衣服是恰到好处的,正好衬着眼前女孩的明亮。

    她走上前,才要夸她,却听明文先开口:“刚才那烟火真好看,你可看了吗?”

    枝和因着口中疼痛,便只点了点头,两人一起向前走,明文目光不经意看到她身上的披风,又忍不住问道:“咦,你这披风怎么坏了?”

    枝和顺着她的视线往自己身上看,是方才在追枝言的时候,被树枝划开的一长条。但此刻说到什么才子佳人,的确是有些心虚的,舌头上的钝痛也在提醒自己,刚才发生的一切。她转过视线,说道:“方才正是在看烟花呢,不过在游鲤湖旁的亭子里坐了一会儿,大约是走在小道上,被树枝刮开了。对了,明文姐姐,你瞧见澄晴了吗?”

    明文点点头,自然没有多疑,指了个方向,“刚才还在呢,大约是去前头找你了。”

    前头声音热闹,澄晴去那里寻她倒也不是没有可能,枝和忍着嘴中的疼痛,笑着道:“我去寻她,等会儿要去拜寿的,只怕要再去寻一件披风。”

    明文也点点头,附和道:“披风自然是不成,只是你这么去也不行,我叫婆婆去找吧,你只管去刚才的小殿内等着,不然明日可等着被御史参一本子。”

    明文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平日里御史就爱争着出头拔尖,拿法度纲纪当盾牌,每日寻百官的错处,有时,连皇家内庭也不例外,便道:“既如此,劳烦明文姐姐了。”

    “有甚可劳烦的,你只管去吧!”

    同明文告别,便转了个方向往方才的小殿内走去,路上没什么人,枝和索性两只手捂着脸走路。等到宫道前面传来几声人语,枝和才放下手,缓步抬起姿态。还有些距离的时候便能瞧见是三个人影,三个男人似乎在低声说着什么,迎面走来近了些,看着衣饰华贵,左不过是京城勋贵的那些子弟,枝和一向都是不喜的。

    她略略扫过一眼,不扫倒还罢了,一扫却被吓了一跳,中间那个人,不就是刚才游鲤湖宫船上碰见的人吗?他不过一身清风白袍,但在两个锦衣公子旁也不落下风,恍如画中走出的谪仙,叫人远远够不到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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