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1
众女一时都看的呆了,枝和顿了顿笔,趁这片刻的工夫,把写好的灯谜交给旁边的侍官。皇后的目光自然转向她这边来,笑着道:“今日你竟是落笔最快的,想来这些日是苦读了不少,好孩子,既写好了,便快去玩吧。”
皇后的嘴皮上上下下不过几个开合,便已经把她贬的不成人形了,想来从前都是她落笔最慢,也从不爱苦读,偏别人家的女儿慢着来,她早早落笔便是为早些去玩似的。枝和低下头,左右皇帝不在的时候,这样的冷嘲热讽是习惯了的,连接的话也不肯多说一句,只应了一声是便退下去了。
皇后是惯会演戏拿样的,为这样的人和事生气,也不值当。枝和出了女眷的花厅,问道:“瞧着淑娘娘未传人来通禀,可今日是除夕,她也未曾露面,想必是什么事耽搁了,严双,你去芳鸣宫瞧瞧,好歹叫我放心些。”
淑贵妃的事情的确牵绊了她许多日子,如今连除夕夜也未露面,着实叫人担忧。也只能派个人去问问,等会儿的灯会结束了要拜寿,一时半刻,她想去,哪里来的及。
严双心里是知道的,便是为着之前无功而返的那次,也该去瞧瞧,当下便告退,往芳鸣宫的方向去了。
“枝和。”刚同严双交代完,身后便有唤她的声音,枝和回过神,只见是明文,想来她是成日里一个人自在惯了,此刻身旁竟连个丫鬟也没有。
枝和笑着迎她:“方才见你还未发觉,此刻倒是看见了,明文姐姐身边怎么连个人也没有?”
明文赶紧示意她小声些,又紧张的望了望四周,“你可小声些,怎么会没有呢,我这会儿便是甩了她过来的,这几日我母亲总是要在我房里立规矩,平日里我那些得用的女使,全叫人带去学规矩了,今日跟我过来的是我母亲房里的人,管东管西的,可叫人难受。”
枝和从前也有这样的日子,只是过去的久了,都快忘了。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虚虚的应了一声是吗,显然明文也不想说这档子事,便揭过去,“快别提她了,提着就扫兴呢。妹妹这会儿没什么事吧,我瞧前头的廊下有不少花灯,不如我们去看看。”
枝和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有不少侍官正在灯上挂谜底,便道:“瞧着那兔儿灯着实不错,走,咱们去看看。”
两人走的近了,才看清灯上的字:浅草遮牛角,疏篱露马蹄。
“这说的什么呀,未免也太难了些……”明文嘟起嘴,早知道就不该来这灯会,什么文辞佳句的,在她这里都是笑话,这下可好,今日连带自己也要成为众人口中的笑话。
枝和想了想,倒不觉得难,只觉得这题出的刁钻:“这谜底是个“燕”字,这牛角二字之巧,可以与残花并落相伯仲。”
明文没听明白,追问道:“何来的残花并落?既没有,如何伯仲呢?”
枝和笑着回答她:“是去年的题了,只是我还记着,一时想到,倒忘了明文姐姐了。”
明文哪里会和她计较,便是她这么解说了,说出了谜底,自己是还是一知半解。便也就跟着枝和一块,全听她的讲解了。
旁边的侍官替枝和记了一分,这便是答对了,每年都是这样,解谜最多的人,可称为灯魁,是有彩头的,皇帝御赐的东西,谁都要认真搏一搏,从前还有人求过赐婚,只是枝和并没有什么可求的,所以也不甚在意。
两个女孩家说多了话,本就是天真烂漫的时刻,这一会儿灯谜的工夫,也成了至交的好友一般。
两人正走着,前头拱月门刚转弯,便有个小宫女急急忙忙的跑过来,手上端了杯子,一时不甚,偏就和明文撞在一起。
“哎呀,你急急忙忙的跑什么呀?”明文一边掸衣服上的水,一边急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你你你……瞧你干的……”
小宫女见是自己闯下的祸事,虽不知眼前的人是哪家的贵女,也不住的磕头认错。枝和瞧她身上衣衫破败,脸上还带了点脏灰,想是御膳房的厨火丫头,还是个孩子模样便被拉出来做些小活计,这茶水颜色深重,一看就不是什么好茶,想来是给自己的奶妈婆子送点水喝也未必,只得挥了挥手,“罢了,你下去吧,三日后自到仪鸢居来领罚。”
那小宫女一脸不敢相信的看着枝和,等枝和又说了一遍,这才连走带跑的去了。
明文遮着裙子上深黑的一片,苦叹道:“我就觉得我今日不该出门,瞧着是什么倒霉事都让我碰上了。”
“诶呦,我的小姐呐,老奴可找你半天了,这裙子可是怎么了,这……这怎么污了这么一大片呀?”话还未落,又有人寻上来,可不就是明文躲了这半日的婆婆吗?
枝和好笑的瞧了明文一眼,像是明白了她为何要躲躲藏藏,对着身后的澄晴说道:“澄晴,你去仪鸢居拿身衣裳过来吧,明文姐姐和我身量差不多,好歹先换了这一身才是。”
“这是……?”那婆婆走过来,似乎还有点疑惑。
明文说道:“婆婆,这是昌平公主。”
“哎……老身参见……拜见公主……”张婆婆话还未完,便差点紧张的要叩首在地了,还是明文扶住她,让她不至于摔在地上。
枝和忙道:“婆婆不必多礼。先送明文姐姐去前面的偏殿里等着吧,湿了裙子,怕是要冷呢。”
婆婆又紧张的点了点头,心里还道,原来这天家的公主竟长的这般漂亮,好一双夺目的眼睛,若是再长大些,还不定要怎么样呢。
几人进了内室,里面的银丝炭烧的正旺,一时间只觉得热气涌来,明文一屁股坐在红木雕花小椅上,满目可见的丧气:“可真倒霉呢,这样的事情都能轮上我,偏不来些好的。”
婆婆赶紧拉住她,眼神往枝和这里示意,小声的说:“天家地界,小姐可少说几句呢!”婆婆还想再说些什么,又看了看枝和,脸上的表情像是活生吞了大半的话,愣是没再开口。
枝和一下子觉得不自在起来,一间厢房硬生生被人隔开两个空间,有话都说不得,她苦笑,只得道:“明文姐姐,我去替你看看,澄晴来了没有。”
“哎呀,这哪用得着你,干嘛不在这里歇会!”明文哪里想这么多,出言挽留她。
枝和笑道:“今日难得这么热闹,我去外面再瞧一瞧,看看会是谁夺了彩头呢!”
“这倒也是……”明文其实也同她一样,想去外面瞧瞧,无奈自己运气不佳,只得道:“罢了,你快去吧,前些日子倒是听人说起过,似乎今年这个状元郎文貌俱佳,说不定就是他,你且去瞧瞧,回来同我说。”
方才瞧着还稳重的人,此刻熟识了,这样女儿家打趣的话都出来了,枝和笑了笑,应了一声便退了出去。
走回刚才的花厅内,人已散去了大半,前方听着有男子高谈阔论之声,还有女子的笑声,大约是有投壶之类的玩耍,所以才这般热闹。
枝和调了个头往旁边安静的小道上走,前面是游鲤湖的方向,游鲤湖不比此处热闹,被内侍们用彩绸拉出一条分割线,如此,便是两个地界,一个光彩如昼,一个银灯几点。
此刻乘小船去湖心亭坐一坐倒是不错的,比在此处清净些,枝和脸上泛起笑,若是被澄晴和严双知道了,定又会被她们笑话,从前也是,不是躲在这处便是躲在那处,其实也不是不爱热闹,而是这热闹,终究不是自己的,又何必上赶着去凑。
正走着,却突然停下来,只见前方高起的台阶上闪过一道红色的身影,枝和皱眉,枝言为何急色匆匆?脑海里隐隐浮起一抹白色的衣料边角,枝和心里道不好,快步跟上去。
只见枝言走到游鲤湖边,湖边像有早等好的小船,她只一个探身,便像潜入黑夜中,宫船无声息的开动,不知去向何方。
枝和从树丛后现出身来,此刻湖边竟没有一艘宫船,才想起前些天,似乎是被工部的人带去查检修缮了。枝和有些懊恼,真是两头不讨好,身上的披风方才被树枝勾出了长长一条破口,方才明文还说着自己倒霉,可见并不完全。
正这么想着,左前方竟慢悠悠开来一艘船,她凝神一看,倒是奇了,又是哪里来的船呢?若是枝言回来,也不可能,这艘船与方才枝言坐的船规格并不相同,而且船上有灯火,里面会是谁?枝和朝那船上的人招招手,那船慢悠悠停靠过来,她往岸边走近了一些,想要看个究竟。
船还未完全停靠下来,便有一道声音从船舱内传来,“既要渡湖,便进来吧。”男人的声音低沉,分外好听。
枝和一时觉得耳熟,却想不起来哪里听过,一颗心跳的砰砰响,鬼使神差的,竟也什么都不愿去想,低了头掀了船帘便入内。
此时船身并未完全停下,那划船人见人已上船,也不欲停留,反而加快了几分摇桨的速度。
枝和进了船舱内,一个没站稳,便跌坐在软座上。有一双手朝她伸过来,手掌大而有力量,骨节分明,是一双男人的手。
她下意识的避开那双手,自己用力端坐起来,抬起头看眼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