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0
“再过五日便是除夕了,公主可温习好了功课没?到时候出去作诗,作不出来可要叫人笑话呢。”澄晴和严双早早就说起过灯会的事,眼见着日子越来越近,不免打趣她。
枝和摇了摇头,一页一页翻着话本子,不大在乎的样子:“不过写几句酸诗,这要废什么心思,我都懒得去瞧,再说了,到时候要出风头的人多,也不多我这一首。”
看着话本子里的俊俏公子,脑子里没由来的浮现出那日出宫碰见的人,那样的人,既是书院的先生夫子,应是有极好的文采,连那出尘的气质,都比这宫里见到的世家子弟好上许多。
严双铺好了床,随着她的话说:“这几日雪大,到时候灯会映着雪景,定然好看,公主先想着些也不迟呢。”
枝和偏着脑袋坐在床沿,一时间想不出该怎么反驳,便软软的道:“总是这般无趣,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玩的,便是出宫一趟也比这诗阿词阿的有趣多了。”
澄晴笑她:“多少世家公子小姐的美名是从这些诗词宴会上传出来的,有了被传扬的美名,婚嫁上面,自然是不会差的了。”
枝和放下本子,躺下来拉过被子,等到整个人都被被子裹住,才慢慢想。虽觉得两人的话没说错,可这样未免也太功利些,只得闭上眼睛催促道:“什么美名不美名的,婚嫁不婚嫁的,我才不稀罕呢,快些熄了灯,说得我头越发沉了。”
澄晴和严双知道这是被说恼了,也不再提,只宽慰道:“知道了,公主先睡吧,今日换了新被,若是觉得冷了,可要记着唤人。”
“知道了。”低低的声线从被窝里传出去,枝和闭上眼,让自己不再去想那个背影,很快睡了过去。
这两日里的皇宫是越发的忙,因着这灯会,宫里各处的装饰都是精美的,彩绸彩灯,还有各种水晶琉璃灯高高挂在树上,像把整个星夜点亮。宫内此刻也有不少传闻,说是这次灯会其实是要给太子选太子妃,所以才比往年来得更隆重些。
世家们也听到这风声,各家有女儿的,都使了劲的卯足力气,不说拔得头筹,怎么着也得在灯会上让两位圣上好好过过眼。
仪鸢居内,各式的桌椅家具已被擦的崭新锃亮,院内的梅树也被打理的妥帖,连殿上的檐角也比往日亮了几分。
澄晴拿了热水进了寝殿,屋内已经围了一些人了,都是做些洒扫,换茶的小宫女。再往里走几步,只见少女迷糊可爱,正坐在床上,还在醒神。
枝和见澄晴来了,揉了揉眼睛,睡眼惺忪的样子,依稀记得今日就是除夕的日子,迷迷糊糊的问道:“我睡到什么时辰了,怎么也不见叫醒我?”
澄晴扶她起来,带着笑看着眼前人,小姑娘虽然是还没完全张开的年纪,可已经能看见以后的风华,弯弯的柳叶眉,一双明媚的桃花眼,高挺秀气的鼻子,一张菱唇,哪样不是顶顶好的,这灯会,有没有能配上她们家公主的人还另说呢。
“睡的也不晚,左右还没到午膳,今日也不用去学政殿那里写大字,就是晚了,也无碍的。”澄晴拿了备好的衣服,一身浅蓝色的金丝华服,外面是白色的狐毛披风,又道:“年节的最后一天了,好歹穿的隆重些,总不穿这些,放着也要霉坏的。”
枝和无奈的摇了摇头,反驳她:“我穿了就是了,库房那么多人看着,怎么就它会霉着,定是婆婆让你这么说的。”
澄晴道:“我可没见张婆婆说错了,公主穿的好看,走出去就是咱们仪鸢居办的差事好,被大家夸了,我们更高兴呢。”
一身行头打扮完,花了大半日的功夫,传了午膳,却也不敢多用,怕到了灯会时闹出些不雅,这都是宫里头的规矩。
天色渐渐暗下来,宫人早就挑了灯把挂在树上的琉璃灯点亮,各个宫殿处,御花园里,连游湖上,都是一片明亮色彩。
枝和带了澄晴和严双一同出席,办灯会的场地主要在御花园这一块,旁边有几座闲散的宫殿和一片游湖,景致姣好。
“前边就是了,今年的花样倒是多,公主,您看那一串串小绳上的铃铛灯,可真是妙极了,也不知是谁想的这个主意,铃铛一响,这灯火也动起来,好看的紧。”严双一路走过来。止不住的赞叹。
枝和也认真的瞧着,果真是有新意的,不只是这一处,还有刚才游晖湖的水灯,一片一片的,迎着水面的波纹,真是美极了。
主仆几人往前走,前面的地界更开阔,人声也更多些,枝和握了握澄晴的手,一下子有些紧张,与这些世家小姐们的交往从来不多,彼此都不熟悉,却要这样子突兀的融入,着实是有些困难的。
枝和缓步踏入席中,青砖台面上,桌椅呈两列相对放置,上头的主位自然是皇后和贵妃的位置,那么慢慢往下,便是公主的位子,有宫女见了枝和来,已经给她指示好了位子,行第二,那么第一,便是枝言了。
她坐下来,旁边的讨论声开始还小了些,等时间长了,又开始嘈杂起来。
枝和也未理,自顾道:“不知淑娘娘什么时候来,好歹还能说上一会儿话呢。”
严双也在瞧人,安慰道:“迟来一会儿也无碍的,公主难得早来些,也可以和那些小姐们聊上一聊呢。”
澄晴也点头:“刚才好像瞧见了舅爷家的小姐,也不知是不是我看错了。若是来了,定会过来找公主的。”
“明文?”枝和有些惊讶,“明文也会来这样的灯会吗?她怎么会来,我还以为她也瞧不上呢。”
枝和的惊讶,倒不是为别的,虽然她从未见过这位亲表姐,但是从别人的口中也知道,明文从小到大,都喜欢舞刀弄枪的,活泼爽朗的性子,琴棋书画是不成了,马背上打一套拳再下来跑个校场也不成问题,为了这事,舅舅可没少头疼,到了该出阁的年纪,便是来说媒的一个都没有,如今能这样见到,倒真叫枝和没想到。
果然呢,澄晴的话才落地,便来了一个高个瘦削的女子,说是瘦削,其实也不算,抬手迈步间,不是寻常闺阁里的娇弱之风罢了,看上去反倒有一些英气。
来人穿的是一抹红色旋裙,其实这旋裙,最精妙便是在前后开了胯,女子在乘骑着是最为方便,可这衣裙,平日里出门倒也罢了,这皇家灯会上穿,却不大像样。
枝和脸上没显现出来,笑着站起来,说道:“枝和见过表姐,从前没得见,如今见了,明文姐姐果真是飒爽英姿。”
明文显然没想到从没见过的表姐妹能这样认出自己,惊讶的问道:“我从小就在开封长大,前些日子才回的京城,你怎么知道是我?”
其实瞧这身量打扮便能看出一大截来,同京城的女孩儿们,是不一样的风派,京城里的女孩们,穿旋裙的不多,多数偏爱平展裙或印花罗百褶裙,城里还有文雅之士作诗,“坐时裙带牵纤草,行即罗裙扫落花”便是来形容女孩儿们爱裙之多。
枝和笑着道:“我打量着身形就像些,和我们这些不爱走动的女孩们不一样,明文姐姐平日里常打马球吗?”
明文摇了摇头,脑海里腾起父亲那张脸,颇无奈的说:“从前在开封时,倒是常常打马球,如今回了京城,便不怎么打了,只是偶尔骑骑马,怎么,你也喜欢吗?”
枝和对这类运动倒是喜欢的,只是她不常与人走动,一个人玩又少了很多乐趣,便也不怎么接触了。
枝和拉了她一起坐下来,,有兴致的说:“平日里找不到什么人玩,明文姐姐喜欢,何不进宫来找我一起?”
“只是……”明文的脸上浮起豫色,近日母亲严令她不得出去骑马放纵,只得在家中学习女红书画,都是为了那亲事,说不上这亲事有何用,两个不相干的人捆了一辈子,难道就是姻缘了吗?她只得回道:“近日家中不得闲,若是公主真想打马球,还要再过些时日,出了京郊,可才有更好玩的,到时候保管您玩的不乐意回宫。”
枝和还想再问些什么,只听见小内侍的尖细嗓子喊了一声:皇后娘娘到。众位贵女这时也都停下话,齐齐的行礼。
只见皇后携着枝言,从郁盘廊下过来,一方仪仗,是最正格的皇后的用度。枝和有的时候都觉得皇后也太小心了些,稳坐中宫这么多年,从来都是不出格的,有时候宫里几个贵人出巡,都要显得更气派些。
不过能坐在皇后这个位置这么多年,也终究是有手段的,枝和随着众女一起行礼,皇后叫了坐,这才一片片的坐下来。
皇后也坐下来,脸上的笑是恰到好处的,说道:“既是灯会,大家也都松泛些,本就是你们年轻一辈的玩乐,不必拘着。等会儿各自写下了灯谜,交给旁负责的侍官,便去玩吧。”皇后满意的看着台下的女眷,恍若看到自己从前的模样,旁边的宫人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她轻轻一笑,又道:“听说今日几部在各地还备了礼花,连宫里也有几处,大家可不要错过了才是。”
众女应了是,脸上都是欣喜的模样,这样的灯会,怕就怕要被拘着来,如今这样自在些,自然是欢喜的。
此刻有一阵轻风吹来,引得江面上水灯晃动,点点星光和烛火映在水面上,好不漂亮。水中亭的檐角上,三串长的暖火灯笼也微微摆荡,像夜色中的渔家女摇摆着身姿,更显一番景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