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
张暮已脸上这才现出笑来,道:“不过是书馆的教书先生罢了,倒也说不上什么见识。”
原来是个教书先生,有这样的气魄倒是不同寻常,想到了自己整日见到的陆学士,不免暗叹果然还是天外有天,便道:“哦,是哪家的书馆,我得空时可以常去看呢!”
枝和走在他身旁,没注意脚下的一级台阶,一时不稳,眼见就要摔下去,惊呼声还未出口,只见眼前一道青衣闪过,又是熟悉的怀抱,青松枝的味道,枝和整个人都倚在张暮已身上,动作一滞,竟看的入了神。只是此刻两人皆是身着男装,路人的眼光不免带着奇怪看过来。
张暮已快速的放开她,不知是不是动作太快,顾不上喘气,神色瞧着奇怪,说话也断断续续,“你……你没事吧?”
枝和自己站起来,拍了拍裤脚上的灰,轻松道:“无事无事,今日还要多谢暮已兄搭救了两回呢,对了,还没说书馆的名字呢,下回我也好去道谢,不至于失了礼数。”
张暮已后退了一步,此刻脸上已恢复了原样,“无名书舍,不必挂怀。”
枝和没了法子,瞧着分明是不愿意再有见面的意思了,可这算什么呢,她一个公主,竟也要这样低声下气的巴巴求人,且还吃了个没趣,一时间只觉得怏怏的,想着说些什么告辞的话,好歹显得自己利落些,肚子却在这时不争气的响起来,像闷热夏天的午后,安静的没有一丝声音之时,轰然打起的雷声,响彻众人。
张暮已抿唇一笑,暖阳照在脸上,能看见睫毛投落下来的影子,真是个俊俏的人呐,枝和看的呆了,旁边有人撞了她一下,她才回过神,从自己肚子轰鸣的尴尬中走出来,听见他说:“今日也奔波了许久了,我知道前面有一家客栈,家常菜是极好的,若是不嫌弃,便一起去吧。”
枝和哪里会嫌弃,点了点头,“自然是好的。”
两个人又并排走,只是隔着的距离比方才稍远了一些,张暮已在一旁问:“你方才那个女婢呢,怎么不见她,莫不是走丢了?”
枝和刚才就在想了,澄晴应该是在追马的时候和自己分散了,自己给太子哥哥的纸条上写了申时在宫门前碰头,想来自己若是不见了,澄晴应该也会去找太子哥哥吧。想了想还是道:“方才走散了,想来是人多,不必担心,我那婢子聪慧的很,定不会给我招惹招麻烦事。”
两人进了客栈,客栈里人多,不似酒楼那般清雅,张暮已要了一间雅间。虽说是雅间,可也只是用屏风隔开了一块清净地,客栈里进出喧嚣的人声,依旧不绝于耳,枝和好奇道:“这里可真热闹,之前倒是从未来过。”
正说着,小二端着菜就上来了,张暮已在一旁布菜,笑着解释:“这里原是开酒楼的,因着生意不好,换了东家,新东家从前是个开客栈的,两者合一,如今便成了这样,也还算是热闹。”
枝和点了点头,也不拘谨,夹了菜就放入口中,果然是不错的,她赞叹道:“真是好吃极了,从前竟也不知道了,白白浪费了这好时光。”
张暮已看着她,不时出声提醒:“木兄不必着急,此物不好消化,到时积了食,必定会有不适。”
枝和也觉得自己心急了些,可她在宫里,哪跑过这些路,顺了顺心气,这才慢下来,一顿饭不紧不慢的吃完,多数还都是她在吃,吃完后喝了口热茶,一时舒服了许多。
小二过来收了盘子,见虽是两个男人,可吃的终不算多,半大的碗就吃了这么些许,这就是公子家的做派了,只是摆着是有钱的主,这银子花的少,自然要开口来留人,“两位公子可觉得小店怎么样哩,吃的可还满意不?满意了您也别着急走,只管接着坐,稍等啊,还有个说书人呐,那叫一个绝咧,说的故事,没有人不爱听的呢,您二位再等等,可马上就来了。”
“说的可是什么?疑志鬼怪吗?”枝和赶紧接着问。
“那可都有,什么鬼怪,书生公子,宫里宫外的,没有我们先生不能说的事。”那小二颇为自豪,脸上满满的都是得意。
枝和好奇的点了点头,转过去看那张暮已,飞快的道:“今日竟是都让我碰上了,别管他说了什么,我今日是定要听的了,暮以兄呢?”
张暮已脸上有迟疑,道:“今日书馆还有课业,只怕耽搁……木知兄不如先去找你那位女婢吧,一人在外,总归是不便的。”
枝和摇了摇头,把男人的样子模仿的惟妙惟肖,“男人家在外有可有什么不便的?暮已兄想多了。”
张暮已未接话,一时间没了声响,枝和虽觉得这样分别可惜,但此时已将告别的话思虑周全,只是刚要开口,便见那抹青衣身型一动,竟是坐定了下来,听他道:“既如此,我便同木兄一同听一听这说书人吧。”
目光转到台子上,这白胡子老头瞧着年纪是大了一些,可真说起这志怪之事,脸上神情一变,红光满面,一时激情上扬,真说的人入迷。
说的是一书生进京赶考路上碰那狐族女妖,那狐妖被书生所感,竟也想尝起人间情爱,她助书生入京高中状元,一时间人人称羡,但京中妖气弥漫,捉妖术士已设下陷阱,势要将那狐妖正法。而这成功的关键,便是书生的抉择……
说到正兴起处,那老头突然停下,白胡子抖了抖,竟要收拾包袱离开,有不少听得入迷的人叫喊:“老头,你倒是说完再走呀,那狐妖和书生究竟怎么样了?”
那老头挥了挥手,动作是极利索的,出门前道:“对不住各位,这是老朽的活命本事,各位如果喜欢,烦请明日再来。”
原来这是吊着胃口的给店家腾生意,喜欢听的人明日自然会再来,来了便会使银子,这样的生意,各有利处,自然能长久延续下去。
没听完故事,枝和也好奇,但此刻自己是男儿身,不便表现愁绪,脸上腾起笑。道:“儿女情长的故事,加了点志怪之说在里面,便这样让人着迷了,左不过都是故事罢了,走吧,也没什么紧要的。”
张暮已的脸上也没什么表情,似乎是老头的故事无法打动人,他点了点头,“世间多少离奇事,桩桩件件,又哪里是说得清的?不若离得远一点。”
两人一起出了门,看了看时辰,也快到和太子哥哥约的时间了,想来此刻说告辞,也不至于太失礼了。枝和拱了拱手,道:“今日出来游玩,得以结识暮已兄,实是一大幸事,只是今日家中还有要事,便要告辞了。”
这就是在睁着眼睛说瞎话了,若是有要事,何至于看了这场说书戏,枝和观察张暮已的神色,只见他眉间一皱,随即又后退一步,说出来的话简直要叫人吓一跳:“木姑娘,近日京城祸事不断,便是今日,已有两宗失踪之案,张某本不该说破,只是思虑姑娘安危,不知姑娘要如何回去?”
姑娘?
枝和吓了一跳,耳朵里明晃晃的只荡着这两个字。
“你……你竟都知道了?”连说话也不利索,全然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局面,一时间涨红了脸,忙道:“你从何时发现的,为何……为何现在才说?”
张暮以垂手,开口解释:“张某并非故意,只是方才不经意间发现姑娘身份,今日官府多告示,歹人多次犯案,实不忍让姑娘一人独行,免得落入恶徒之手。”
这一番解释倒也合情合理,枝和慢慢恢复下来,不复之前的紧张样子,甚至还松了口气,宽慰道:“我虽与我那女婢分开,但也与我哥哥约了时间一起回府,不过就在前面,想来也不会出什么岔子。”
张暮以点了点头,眉目舒展开,这才笑着道:“既这般,那张某便也放心一二了,书馆中的确还有要事,叨扰了姑娘,告辞。”
枝和点了点头,目光在停留在他离开的背影上,难得出宫一趟,倒叫自己遇见了这样的神仙人物,知道了自己是个女孩,还这样的为自己着想,心里是欢喜的,只是以后却再也见不到了,想着这会儿能多看两眼,哪怕是背影,都是好的。
“公主,人都走远了,可别瞧了呢。”耳边突然传来澄晴的声音,枝和回头看,果真是澄晴,脸上虽挂着汗,却还不忘调笑人,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竟站在自己身后了。
枝和惊喜道:“你可去了哪里?我还想着你去找了太子哥哥,倒叫我省心呢。”
澄晴擦了擦脸上的汗,扶着枝和向前走,缓缓的说道:“和公主分开后,我自知无能,便还去那衣馆子找了太子殿下,虽人不在了,可眼线还在。殿下早知您有出走之意,已在您身边布下暗哨,虽找到了您,您那时又进了衙门,只得等您出了公堂。后来殿下又见您与那公子交好,便也不让我来寻了,只说您整日关在宫里,多见见人也是好的,这不等人走了,奴婢才敢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