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
冬日的风吹来,夹杂着一股水汽,瞧着像是要落雨。
枝和才下了床,身上披了一件厚重的大氅,哪里都是裹的严严实实的,却还是兴奋的道:“我都躺了这么久了,怕不是都要躺成傻子了,下雨倒也罢了,这还没下呢,去院子走走还不成吗?”
澄晴替她换了一顶兜帽,毛绒绒的一圈狐狸毛,衬的人越发的明媚,她笑道:“院子里的梅花开得好,我叫严双在梅树下摆了茶,便去外面瞧一瞧,喝了茶再回来。”
枝和脸上堆着笑,像一只蓄势待发的兔子,等澄晴说完了话,也不回她,跑到了院子外面,天是阴阴的,但也不妨碍出来的好心情。红梅开的极好,她在小茶凳上坐下,旁边围了两个小火炉,穿的这样厚,脸上不禁生出些红晕。
皇帝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副画面,兴致一起,便道:“香泥小火炉,映梅别样红,朕瞧着枝和,可是大好了呀。”
皇帝这样突然过来,谁也没想到,枝和回过神来,站起身行礼,“儿臣参见父皇。”
皇帝挥了挥手,底下的太监看得清眼色,早去内殿拿了一把梨花雕木的椅子出来,放在梅树下,父女二人一同赏梅品茗,那便是世间最妙的事。
皇帝坐下来,叫枝和也一同坐下,问道:“瞧着这会儿倒是大好了,怎么样,可还有哪里不舒服的吗?”
枝和摇了摇头,回道:“都好了许久了,偏是邢太医还不放心,又吃了这多日的药,再也没有不舒服的了。”
皇帝满意的点点头,这事倒也不能全怪邢东华,是自己不放心,又叫他开了几味方子,倒没想招了小女儿的恨,便笑着道:“只能要好起来,便都是好的。朕也知道你性子一向喜动,这些天也是难为你了,昨日吩咐了你哥哥带你一块出宫游玩,你只管去找容声,左右他都能办好。”
枝和倒是没想到皇帝的这一手,脸上的眉眼舒展开来,又着急着再确认一遍,“太子哥哥应了这事吗?我还想着他刚从临安回来,要歇一会儿呢。”
自从静仪去了之后,女儿便少在自己面前露出这样娇憨的神情了,皇帝当下心情又舒畅了几分,笑道:“你就只管出去走走,喜欢什么小玩意儿,便都让你哥哥带回来。”
枝和点了点头,脸上的笑容绽开,倒像冬日里难得一见的美景。
皇帝在仪鸢居里喝了一盏茶,等到天阴沉沉,像是要落一阵大雨,这才叫了步辇去了崇政殿。
枝和进了内殿,屋子里暖炉生的旺,她摘了兜帽,坐在太妃椅上,倒是思索起该玩些什么,难得出一趟宫,太子哥哥又是个刻板性子,这要是出去了,自己可得走独道,不然又是这个不行那个不行的,跟在宫里头又有什么差别?
正这么想着,外面的雨豆大的珠子似的打下来,跟翻了一缸水似得,顷刻间就是瓢泼大雨,张婆婆收了外面的几盆花放在檐下,念道:“这雷公电母是拼了命落水呢,雨滴子下来有拳头那么大,要我说,也太大些,等会儿积了水可麻烦!”
几个小宫女在一旁也感慨这雨势,枝和趁着大家没注意,跑到寝殿的衣柜子旁,翻了一件衣服出来,胡乱的塞到被子下面,走到外面打了打哈欠,道:“这会儿倒觉得困了,你们只管赏着雨,我便歇会儿。”
几个丫头笑着应了是,澄晴跟过来,枝和只管让她去忙自己的事,假意伸了伸懒腰,朝里走去,被子下面藏的是一身男装,难得明日出宫,自然是要方便些,可论方便,再也没有比变成一个男人方便的了。
她躺在床上轻笑,闭上眼睛听着雨声,本是不打算睡的,可大约是药劲上来了,安宁生息的药,果真是药效奇佳,竟就这么睡着了。
虽说睡的早了些,可不见得起的也早,第二日还是澄晴叫醒她,“公主,可快起了,太子殿下来了,说是在外头等您,一块出宫去呢!您还睡着,倒叫人好等!”
枝和迷迷糊糊的睁了眼,脑海里想起皇帝昨日的话,和方才澄晴的话结合起来,对了,原是可以出宫玩的,只是她还未去找太子哥哥,太子哥哥倒是先来找她了。兴奋的坐起身,问道:“来了有多久了,都怪我睡的这般迟,倒叫人看笑话了。”
澄晴拿了热面巾给她擦脸,边道:“太子殿下才刚来,奴婢就进来叫您起了,今日出宫,公主穿些什么呢,方才看的那身鹅黄雪丝绒的倒是还行,既不……”
“嘘,你看。”澄晴的话被枝和打断,只瞧着她从被子底下拿出一件云锦白袍,压了声音说:“可别让婆婆看见了,你瞧,我今日就穿这个,外面穿一件大袖的外袄,再披件大氅,谁能知道里面穿的是什么!”
澄晴有些吃惊的看着这件衣裳,“可这……您扮成男人做什么?”
枝和无所谓的站起身,“扮成男人怎么了,扮成男人才痛快呢,有好多事可以玩,可比穿着这身裙子好多了。”
澄晴当然还是没拗过枝和,出了内室至外间,便看见太子坐在古檀木的三脚凳上,人坐的端正,哪怕是从小一起玩的妹妹这里,也是要谨慎的,大约宫里处处都是眼睛,叫人永远拘着就是了。
枝和走上前,喊了一声太子哥哥,太子点了点头,站起身,许久没见到这妹妹,倒是比从前出落的越发水灵,笑着应道:“从前见你只跟一截韭菜似的小苗,如今竟也长成花了。”
太子哥哥什么都好,偏就是说话过直了些,便这么说,谁会拿韭菜来比人,比什么,比的高吗,还是比人长的直,况且拿女儿家来比,又越发的是在取笑人,偏他自己还没察觉,想了想,嘴上也不饶人:“哥哥也太爱开玩笑了,不知道的又以为是在挖苦我,偏是我生的机灵,才能悟出这其中的理来。”
太子笑了笑,讨饶似的,道:“是,妹妹机灵,都是哥哥的不是了,时辰也不早了,还想不想出宫了?”
枝和飞快的点了点头,两兄妹虽不是一母同胞,可从小因着母亲和淑贵妃交好,便都是一块玩到大的,彼此熟悉,也更亲厚些。
出宫的马车上放软垫,坐上去倒也舒服,枝和时不时打开帘子看看外面的世界,此刻的模样打扮,便是寻常的公子小姐出游的样子。
沿街的铺子多,因此来往的行人也不少,枝和指了指前方的成衣铺子,开心道:“哥哥,刚才听人说,这里面的盘云锦衣裁的是极好的,咱们去看看吧。”
太子是陪着她出来的,自然是没有二话,一行人进了店,枝和心里打了小算盘,若是再拖下去,怕是等会儿还是回宫更快些,索性进了店就叫上店小二,有成衣,便是可以试衣裳的,挑了几条盘云锦的裙子,左右无事,太子便在店内的茶桌前,耐心等待。
但要是往早了说,这铺子枝和从前偷偷溜出宫时便来过的,后面有个小门,隐秘的很,她把身上的纸条放下,对着门外打了个响指,听到澄晴的说话声才探出半个脑袋,问道:“没人了吧,你瞧过那小门了没?”
澄晴点了点头,视线向左右看了看,拿了一件男装的披风,前面是有两条狐狸毛的,也是白色,同她今日里头穿的倒也相配。
枝和打开帘子出来,接了那披风穿上,笑着道:“走了,今儿可要好好的玩一玩呢!”
两人一起从铺子的小门绕了出去,倒也没惊动谁,枝和心里是欢天喜地的,可是面上没显出来,也不敢松懈,和澄晴又走了两条街才停下来,在沿街的小铺上东看西停留的,显然是一副被闷坏的样子。
街边的画坊是枝和最喜欢的了,一头扎进去,不知不觉,竟过了大半日的时光,澄晴抱着画出来,说道:“公主买的这几幅画,都是这个叫刀客画的,光听这名字,倒不像是会画这些景致的人。”
枝和宝贝似得看了看这几幅画,嘴上道:“这个人也是这几年慢慢出名的,画作悠然空远,也是难得一见的佳作,虽取了这么一个名字,但也有人说是寺里的僧人作的,谁又知道呢!”
两人带着画向前走,大齐的街道并不整齐,市与市有整齐的划分,但里面的街铺分布却不统一,前面的街道依临的近,路就一下子窄了许多。
突然间,人群便响起一阵骚动叫嚷,粗粗一看,只见一辆马车直冲冲的在窄路上冲过来。
人群一下子涌动起来,枝和回头去看身旁的澄晴,可不过片刻的功夫,刚才还在身边的人却不见了身影,只从远处能听见呼喊声,人挤着人,一时间,连澄晴位置分辨不出。
此刻的人群人互相挤着向两旁避让,枝和也顺着人群走。